如此听来,杨清登时明白,为何那日祖母非要他出城购买物资了!
他两位兄长跟在父亲身边当差,应当早与父亲一起遇难,他是林氏唯一的男儿郎,祖母支开他,带着家丁与朝廷十二卫对抗,为他争取离开得时间。
杨清心痛如绞,难怪他离开时,祖母和母亲给他准备了那么多银钱,如果,如果蒲寻没有告诉祖母,林氏家眷会不会侥幸避过此劫?
林氏一族几十口的人命啊!他赤着眼睛,青筋暴起,正欲发难时,蒲寻突然崩溃,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道:“我对不起林老夫人,对不起林大人,我当时只想活下去,我太怕了,可林老夫人对我那么好,得知噩耗后告诉我林府的出府密道,让我偷偷逃命去…”
林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什么风浪没经过,怕是她已经料到林氏一族的命运,即便她不说,林氏家眷也难逃一死。
杨清登时泄了气,筋疲力尽,仰起头来,眼底似有泪光,“然后呢?”
“然后,然后朝廷官兵追我,我愧对林老夫人,所以藏下如冰后引开了追兵,然后就遇上了刘仞…”
再次回忆起那段时光,仍有无助和耻辱笼罩心头,勾着人一直往下坠,往下坠…直到坠入地狱。
蒲寻并没有提及被侮辱的事情,只说了两人合作活下来,正说到刘仞放了她回去复命时,门口突然传来刘仞的一声呵斥:
“杨清,你糊弄老子!既然不给老子活路,大家就一起下地狱吧!”
他一脚踹开院门,提着半人高的长刀冲了进来,四处寻找人影,却只看到了院中央盘腿抠牙的卫晋。
卫晋“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牙签,回头一看,那人满脸是血,身上大伤小伤十来处,身后空无一人,“一人来的?”
“你还有脸问?”
杀一个赚一个,杀两个赚一对,二话不说,他提刀砍向卫晋,卫晋灵活避开,刚好到了杨清门前,门打开,杨清走出门外。
刘仞瞧见他,眼睛冒了红光,随后见蒲寻站在她身后,怒火中带了几分忧色,喊道:“阿寻你快过来,他是惠帝派来杀我们的,只有我能保护你。”
一改之前的冷漠,眼里尽是深情,“你忘了这几年我是如何待你的吗?你扪心自问,我除了没能给你名分,哪一样曾亏待于你?就连我被惠帝严刑拷打月余,丢了半条命,都未曾透漏你的踪迹,这些你都忘了吗?”
把蒲寻藏好后,他按她教得,以手上这枚“保命福”讨了官职,可惠帝哪那么容易哄骗,严刑逼供了十余天也没撬开他的嘴,十二卫又迟迟找不到蒲寻的下落,为了顺着他这条线找到蒲寻,这才应了他的要求,给他安排到辛阳郡当个郡守。
考虑有二,一是辛阳郡在上京城眼皮子底下,方便监督、追查蒲寻的线索。二是辛阳郡占地面积小,郡内无贵戚权门,多是往来贸易的生意人,不担心他比居同势。而刘仞要得不过是离开曾经犄角旮旯的地方,见识短,倒也不图能有多大官职和俸禄,因此对这个富庶繁荣的地方十分满意,拖着剩下的半条命回去找了蒲寻。
蒲寻一眼便看出了惠帝的心思,骂他蠢,可见他遍体鳞伤也没供出她,傻笑着说马上就可以给她好的生活了,怒气又消了一半。
她能怎么办呢?三十来年孤身一人,从没离开过医馆,一个女子四处躲藏得多艰难,且她身无分文,若是靠救死扶伤讨生活,难免被朝廷的人察觉。
况且,她的身体已经是他的了,从一而终的古板思想在作怪,再加上这么大的劫难突然从天而降,她也确实想找个依靠。
一番思量后,余生就这么凑合过吧!
杨清与蒲寻谈到此,正欲说“保命福”的关键处,突然被打断,当下脸色难看至极,可一见刘仞的模样,便知眼下的事情更紧急。
糊弄?那只能是他拿景阳的玉佩谎称是皇上派他来的一事,可他又如何发现的呢?
他瞥了刘仞一眼,问道:“怎么了,这么狼狈?”
刘仞没时间跟他浪费口舌,眼下只有“保命福”能让他活命,他盯着怯弱的蒲寻,苦苦劝道:“阿寻,你相信我!你不是说,你是我的保命福,我怎会害你?你想想我们的这些年…”
许是过去的经历刺痛了她,蒲寻登时急躁起来,大吼大叫,“你胡说,‘保命福’永不现世对你来说才最安全,有什么比杀了我更安全?你根本就是贪图我的身体,贪图我的美貌,如果当年我不是有些姿色,你怎会用尽手段来操控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