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静默传阅之时,他走到裴夕舟身前,整袖扶冠,大拜而下。
所有看过这封奏疏的官员们,无论愚钝与否,都能断定沈家的结局。
必死无疑。
因为当今皇帝最为忌讳的两件大事,正是“犯上”与“通蛮”。
官员们收好这份能致人死命的奏疏,以无比敬畏的神情向裴夕舟行礼。
裴夕舟礼貌回礼,眸色平静,浅淡的神情与在沈家做傧相那日一般无二。
……
翌日清晨,暴雨如注。
厚重的朱漆大门被司阍缓缓推开,悠扬的钟声伴着雨声在重重红墙间跌宕回响。
文武百官撑着伞,一步步踏上玉阶,列班在殿前等候。
冷冰冰的日光从东面升了起来,斜照在官员旁的汉白玉栏杆上。
沈首辅久病方愈,站在首位,领着群臣进殿。
皇帝穿着一身玄色道袍,高坐在龙椅上,神情散漫地看了看众臣。
左下首文臣列,一位年轻的刑部官员走至正中,跪倒在地。
他声音低、稳,所告内容却透着一丝凛冽的锋芒。
皇帝本是随意听着,刚听到弹劾沈家父子的时候还没什么,越听脸色越阴沉,等听完两桩罪状后,已是气得发抖,用力将奏疏摔在地上。
这一摔,结束了今朝十几年来沈家的权势与荣光。
从金殿走出的沈首辅透过连天的风雨,望着不远处撑伞慢行的裴夕舟,和他身侧一群振奋激动的官员。
“首辅大人,当心这雨……”
沈党之中,与沈首辅牵连最深的官员颤抖地为他撑着伞。
沈首辅侧眸看了他一眼。
“没有遮挡的必要了。”他闭了闭目,“历代《二十一史》都只诛九族,唯我大乾可以诛灭十族……”
沈首辅喉间一片涩然。
“扔掉这把伞吧……它遮不住你,更遮不住我沈家。”
说完,沉叹一声走出伞下,任暴雨当头浇着,艰难地往那最终的结局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