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听着这番指责的话及其舒心,略微缓解了听闻要为她和大公子冲喜时的怒恨。
“我配不配,也不是你说的算。”陆南星扶着阿硕的手,端起托盘上的汤碗,在众人面前缓缓地将汤药倒在了地上。只听得“咣当”一声,汤碗碎在了柳嬷嬷的脚下,将她唬了一跳。
“你自称教养嬷嬷,只第一条,尊敬主子便没做到。”陆南星睥睨的目光睃向她,不疾不徐道:“义父与我爹爹义结金兰,我在如何,也是这大帅府的贵客。夫人待我始终亲厚,岂能容你在此挑唆离间?!传扬出去才会让人笑话,刁奴竟然在大帅府里称王称霸。阿硕。”她微微抬手,本想示意去拿戒尺,后来一想,这地界儿未必有这东西,又道:“义军有军法,大帅府内自然也有家规。如今你犯了错,我却不能替你说情,总要让你长记性,免得下次丢夫人的脸。”
阿硕听着自家姑娘这番话就觉得抬气,忍不住大声说道:“姑娘,奴婢去拿紫金鞭?”
陆南星道:“有现成的,何必劳累。”
阿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碎瓷,从未见她如此云淡风轻般惩治人,以往都是二话不说上来就用鞭子抽打。两相对比之下,还是如此这般动动嘴皮子更加令人解气。
她一把薅住柳嬷嬷的衣领,轻松将她提起,对准膝盖后的位置狠狠踢过去将其按在碎片上,听着粗哑地惨叫声,说道:“姑娘想清净,要不奴去找只奇臭无比的裹脚布来塞她的嘴?”
陆南星只嘴角微牵,并未应允。
她本不想刚穿来就有所行动,总要观察下大帅府上下与原身记忆是否有误差,再做进一步的打算。无妨,即便惩治个下人,也改变不了现状。
“表姑娘……我……只是……”落月见柳嬷嬷被阿硕大力按在地上,早就吓得双膝一软,摊坐在地。她的手不慎扶在了碎瓷上,在一阵钻心地疼痛之下,索性哭了起来,想让更多的人听见。
阿硕见落月又装起了可怜,想到自家姑娘在府中的处境和大公子的态度,方才的解气立刻化作了慌张失措。她松开了柳嬷嬷,任由鸡贼的落月扶着那只老货,两个人踉踉跄跄地离开了小院。
她就像犯了错的小孩子那般,苦着脸问,“这贱婢最会装可怜,姑娘岂不是又要遭殃?”届时姑娘容不下通房的名声传了出去,又要扣上一顶善妒的罪名。大公子若心疼小贱人,那姑娘日后在府中更没有地位了。这句话她不敢说,是怕姑娘又不管不顾地去阎家父子面前哭闹,后果更加严重。
陆南星淡淡道:“我替夫人管教下人,谈何遭殃?”前世见惯了人心险恶,欲壑难填,自然知晓阎兴邦为了彰显自己有情有义,对她极其包容,这一切皆是为了给陆家军的将士们看。
于公,彰显了他阎家重情重义,令将士们认为追随了一个具有帝王胸襟之人,跟着他定会不离不弃。于私,不过就是儿子娶妇罢了,日后若不喜欢纳妾便是。甚至待大局稳定后,与世家女强强联手,休妻哪怕下个毒制造个病亡也使得。
届时,原身就是一名内宅妇人,且身后无娘家支撑的孤女,还不是他阎家想怎样便怎样。
打的一手好算盘。
“陆妹,你如何又发起了脾气?”一声低沉的诘问将陆南星拉回了现实。
她微微抬眸,余光看过去,只见一名身着松烟色杭绸直裰的男人,拧着两道过于粗重的浓眉,微厚的嘴唇向下捺着,满脸不耐烦地走进院中。
第二章
阎少康才刚回府,就见到了满手都是血,泪流满面的新通房。
耳边听着声泪俱下地控诉,想起她一早便起身熬煮的鸡汤就这般被打翻在地,这明明就是妒妇撒泼,打他的脸。又想起为着她前日去茗山书院闹事,他今儿去拜见吃了闭门羹后的恼怒,通通涌上心头,怒不可遏地斥责陆南星道:“你不好生在床上养病,稍微好些便作践人,非要闹得府中鸡飞狗跳才得以安生。”却望进一双平静无波的眸中。
她并未像平日里那般浓妆艳抹,一袭红衣走到哪里都像一团火焰那般,令人感到焦躁。今儿未施粉黛,却凸显了她灵秀的五官,身着月白色长袄同色衣裙,周身流露出从未见过的沉静与端庄,就像是换了个人那般,甚至令他感到无所适从。
阎少康不由得回想起方才气头上说的话,又有些后悔,便笑着缓和了语气,“原你在病中,我不该把话说那么重。只是你这性子也该改一改了,日后成亲也是要当主母的人。”忍不住又多瞧了她几眼。
陆南星故作哀伤道:“义兄怕是很难理解,我至今都无法相信,父亲再也回不来了。每每想到此,我都很怕被人欺负了,再也无人像父亲那般保我一世无虞。”她眸中涌上一层泪雾,泫然欲涕地望着阎少康,如愿从他眼中捕捉到一闪而过的慌乱,继而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试探道:“义兄,这两日我总梦见父亲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你说,有生之年还能找到杀父之仇的凶手么?”凭借原身的记忆,她总觉得陆父的死颇为蹊跷,假借做梦试探,正好瞧瞧此人有几分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