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六的目光不经意间与黑衣男子交汇后,一路睃巡而过,见大帐附近的士兵站成两排,不住地往这边投来警觉地目光。他将马牵至帐侧的马厩,并在陆南星的马前俯身静候。
陆南星毫不犹豫地踩着他的背下了马。她并不认为今日放弃表面的特权,萧六这厮就能对她感恩戴德。更何况,大营内一切事物涉及军政,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就算心里十万个不愿,也无可奈何。
二人一前一后走至主帐前,被两名手持长戟的士兵拦住,只听得账内传来一声洪亮的命令,“让她进来!”口气颇为严厉。
陆南星示意萧六跟随,脸上刻意挂着得意洋洋的表情迈入帐内,朝着坐帅座上的阎兴邦笑道:“义父,女儿拿下了茗山书院。”扭头示意萧六拿出表文,接过来双手呈上,“顾山长夸赞您在城内设粥棚送粮给百姓的义举,有了他老人家的亲笔作为凭证,再传出您要在宁州扩大书院的生源,临近州府的士子们必然会纷纷前来投奔。往后咱们义军所到之处,便不愁有更多的人慕名加入,壮大我义军军威。”
阎兴邦看了看桌上放置的信笺,半信半疑,“既如此,你为何在办差之前,未派人知会为父一声?”
陆南星这一路上早已盘算到他会这般问,便带着一副诚恳又委屈的表情回道:“昨儿听闻有百姓饿极要去普会寺闹事,情急之下只得说送粮是您的意思。事发突然,若等您起身再详细汇报,届时普会寺那边的守军若与百姓发生冲突死伤多人,咱们就算再放粮也无济于事。女儿先斩后奏,是不是也可将功补过?”
王广全摩挲着手里的金算盘手把件,不屑地说道:“那帮酸腐之人说话就这般好使?他们手无缚鸡之力,来了还得吃饭穿衣,又浪费银子。”
“王伯,帐可不是这样算。”陆南星道:“遥想当年诸葛先生是刘备三顾茅庐才请出山的。文人最有傲骨,轻易不肯为谁发声。您听过那个知名书院的山长为哪位义军元帅写表文?义父是当仁不让地第一个。”她见阎兴邦缓缓坐正了身子拿起桌上的表文再次看了一遍,继续添油加醋道:“咱们只是耗费了几袋粮食而已,换来的却是好名声和源源不断来投奔的人,这才是千金难买的财富。”
“这真是茗山书院山长写的?”阎兴邦看完还是有些意外,一时间不太相信那老硬骨头如此这般就妥协了。当初城破之时,他也曾听师爷的,亲自指定几只鸡鸭百两银子和两坛好酒,命人带他去拜访姓顾的老头,谁知却被连鸡带鸭轰了出来。之后这丫头又派人闹事,少康去了几次也扫尽了面子。他没一把火烧了书院,完全是考虑到名声这才作罢。
没成想,这丫头几句话就能哄得这老匹夫出山,几袋米换来这么大的面子,向天下人宣传自己的义举?
陆南星刻意抬了抬下巴,走到他身旁指着表文上署名和印章,“义父您瞧这里,天下文人最不耻的就是冒充别人的名讳。不若您今儿就命人印刷后张贴在城内的大街小巷,众目睽睽之下便能分晓真假。”又指了指萧六道:“他是女儿的马奴,驾驭马匹颇有两下子,人也很伶俐。自从女儿上次不服气蛮干后,他便暗中接近顾山长,以柔克刚,没想到那老头竟颇赏识他。
谁知义兄竟然不分青红皂白,派兵包围了茗山书院。计划眼瞧着就要成功了,岂能在关键时刻被遭到破坏,以至于坏了义父的大业。情急之下,女儿只得与顾山长说义兄不知内情,这差事是您秘密交给我来办的。”她摇晃着阎兴邦的手臂,“日后待您与顾山长会谈,可切莫说漏了嘴才是。”
在众将面前,仍旧表现出与阎兴邦父女情深的样子。
萧六也拱手道:“大帅,顾山长起初也是将信将疑,直至今日放粮之事,才真正获得他的认可。沿途百姓听闻是大帅放粮,也都感激您的恩德。”
陆南星见王广全正用那双精光聚敛,横意丛生的眯缝眼看向萧六,不由得心中一沉,不知他又打什么算盘。
陆家军的将领们见陆南星如此能干,也都纷纷起身向阎兴邦祝贺,自己脸上也都有面子。
“好!”阎兴邦也只得用充满了赏识的目光看向萧六,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萧六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仆姓萧,没有大名,家中排行第六。”又加了一句,“顾山长说要为奴起个好名字。”
陆南星努力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她知晓萧六是为了堵住阎兴邦想趁机为他取名的念头。
“好,又一个姓萧的。”阎兴邦扶着身上的镶金蹀躞带放声大笑,“那本帅就封你为小旗罢,先管十个人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