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娘子见她眉宇间有些疲色,也不敢过多叨扰,起身接过银子谢道:“姑娘好生将养,也不枉萧将军关心一场。”
陆南星听到这话,只得硬着头皮笑道:“阿硕招娣送送周姐姐。”心中极度不愿身边的人,也将她和萧祈安想的那般亲密。
她颓然坐在石凳上,眼前的食物也不香了。
谁知阿硕送走了周娘子,却迎来了李玉。
深夜来访,必有白日里不得谈之事。尤其见她身后的仆人抱着酒坛子和食物,倒像是与她相识许久,前来闺中好友家做客的样子。
“李总兵这是何故?”陆南星含笑起身,互相见礼。
李玉早已瞧见她桌上素淡的吃食,丝毫不减外地笑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陆将军宵衣旰食,这个时辰了还未用饭,看着叫人心疼。”
“我这次来,也带了我们那边的好酒和腌制的腊肉,本想着要在宁州城盘旋几日,谁知事情竟然如此顺利,今夜若不找你把酒畅谈,怕是日后再无这般机会。”
陆南星心想,你先斩后奏的人都来了,我岂能当面打脸不给你面子?只得伸臂邀请,“既如此,恭敬不如从命。阿硕,你带着李总兵的人将酒菜布置在堂屋。”二人相携寒暄着走进屋内。
待落座后,李玉见陆南星屏退下人,心道此女是个心灵通透的,便亲自起身为其斟酒,“今日相见,陆将军风采卓然,颇有大将风范。我李玉早先走南闯北,朋友中三教九流谈得来不拘身份几何,但向陆将军此等女子,我却是第一次见见。”
陆南星大方接受她的夸奖,端起酒盏笑道:“大家同为女子,互相清楚女子想要闯出一片天地难于上青天。女子学武,被指责舞刀弄枪有伤风化,只配閫在内宅繁衍后代。我偏要在这乱世,扶持女子做出一番事业!来,我敬李总兵一杯。”
李玉从未见过如她这般心思通透直爽的女子,举止大方不做作,目光之中尽是坦然,便也举杯与她一同干了。苦笑道:“不瞒陆将军,我早先跟随爹爹运镖,自幼便见识了形形色色的人。自从爹爹被同行算计一病不起后,我咬牙独立支撑着镖局,却因是女子被同行打压使绊子,手下的人认为我是女子,镖局再也无法延续昔日辉煌,也陆续走了大半投奔别家。为这,我暗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幸好,遇见了我那死鬼夫君。”她流下了两行清泪,再次斟满了酒。
“他帮我稳定了镖局的生意,我便同意嫁给他,就这样陪着他回到了水寨,还趁机发展了水运。随着客源越来越多,我们又建造了一些船只。许是树大招风,照旧是同行,将水寨的情况报给了当地的狗官。我夫君不愿上贡孝敬,却招来了杀身之祸。我两还未成婚,他就这样撒手而去……”含泪饮尽杯中酒后,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陆南星并不觉得她这是交浅言深。
可想而知,在她第一次被迫面对家中顶梁柱倒塌后的无助时,承受的巨大伤痛和压力,还未抚平。紧接着,又加上了未婚夫君的死讯,需要面对的则是镖局和水寨两拨人马的安置。
她能在巨大的悲痛当中,想到借助义军来□□,已然算是女子中的豪杰了。
有时候,情绪崩溃的瞬间并不是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之时,而是咬牙处理完事情后,放松的瞬间后劲儿一下子涌上心头,遏制不住地发泄了出来。
陆南星伸手温和地拍了拍李玉的肩膀,只道:“李姊姊,把心里的委屈、愤怒、不甘和压抑统统释放出来,在这间屋子里,暂且卸下你肩上的重担,脱下铠甲,你只是个花信年华的小娘子。”
李玉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陆妹妹,我第一次见到萧祈安,就觉得他的身子那般健硕颀长,一张脸不该长成那个丑样子。走南闯北多了,我也听说过□□一说,我笃定他是戴着面具。”
她再次饮尽了杯中酒,脸上浮起了一丝自嘲地笑意,“我那死鬼生前曾与我玩笑,说若他死在我前头,让我再找个比他更有本事的。唯有将镖局和水寨长长久久的经营下去,他才能瞑目。不怕你笑话,我见到萧祈安第一眼,就生出了想将他拿下的念头。”
陆南星也饮了一杯,收起笑意正色道:“我可以尽所能帮你。只一点,你可以不是为了爱重他,而是为了利益。但绝对不能伤害,要给予他应有的尊重和陪伴。”毕竟萧祈安迫在眉睫也需要一支强大的水师,如今,能帮他快速建立水师的前身,巢湖水寨有着不可小觑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