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嗓音淡淡,一开口却叫人心惊,他道:“今日又死了几个人,为何不敢上报?”
红菱忐忑,岔开话去:“少主身子还未好全,不若喝了药,早些歇息,明日再审罢?”
周怀晏将书随手放下:“你是要替我做主吗?”
红菱不敢妄议,又听他冷声道:“报。”
“今日卯时,刘巡检被发现吊死于自家梁上,同天晌午,梁主簿也被发现惨死于湖心船舫,同行的花魁至今仍昏迷不醒,有奸人妄图栽脏嫁祸少主,这两桩犯案现场,也……也都留有少主的名字。”
红菱头埋得极低,如实相告,莫敢直视周怀晏的双目。
周怀晏面色如常,袖下两手却攥得死紧,微颤起来。
他沉默一会儿:“这是这半月里来第几桩了?”
“是第六桩了。”红菱恨不能埋身地下,小声回道,“被害人的官职小到捕快,班头,大到巡检,典史,都有,几日前便惊动了衙门那边,压不下去了,衙门现已在彻查,县令的回话是,因奸人作案后现场都留下了少主的名字,少主这些日子还是不要露面为好。”
“官府那边,自是相信少主蒙冤,是遭奸人所害,只是这些天官差们三天两头跑上门来,说是往返途中会派人严加看护,务必请少主移步衙门一趟,只简单问些话,必不会苛待少主。”
周怀晏揉了揉眉心:“你与他们说,我明日一早便过去。”
红菱担忧:“少主病体未愈,不必为此劳心,我跑一趟衙门禀明就是,少主还是深居剑盟,避一避锋芒才好。”
“这不是你能解决的事,官衙里一干人等,目前怕已是人人自危,急于向我讨个解释。”周怀晏疲惫地垂下眼,眼底一片乌青,“奸人如此明目张胆,这不是寻仇,这是挑衅,是冲我而来。”
“原以为是父亲要削减我羽翼,牵制我手里的力量,如今看来不是,他不会屡屡动手,更不会留下血字直指剑盟,已死的人里,少部分也为他所用。”
他神情激奋起来:“是那个,是那个下药的普鲁人了,是他要害我,让我成为众矢之的!”
红菱急道:“少主,少主莫要动气。”
“无妨,我迟早会将他揪出来……将他,挫骨扬灰……!”周怀晏脖上青筋毕露,好半会儿,强自镇定下来,吩咐说,“去查一查这些人,是不是都与当初陈府栽赃嫁祸案相干,再查一查,是不是与叶璟眀关联的那案子也有关系。”
红菱点头应下,踌躇片刻,又道:“红菱还有一事要报,受少主所邀,孙闻斐今日在城门口出没,剑盟一干弟子已寸步不离盯住了他,照少主的命令,弟子们对他以礼相待,人如今已往城西宝佛庙去了,入住已有半日,少主见是不见?”
周怀晏:“见,今夜就动身前去,宜早不宜迟,你这就下去备好马车。”
红菱嚅嗫道:“可是这人,对弟子们并不客气,途中甚至起了冲突,见了些血,言语中对少主也不见尊重,怕是无心与我们联手。”
“联手?”周怀晏好笑,斥一声,“他既然刻意露出行踪,能被你们找到,那就是有意见我而来,既然来了,迟早都是我周怀晏手里的一条狗罢了,谈何联手。”
“他也配?”周怀晏起身,理一理衣裳,眼里闪过一丝恨意,“着衣,即刻动身。”
周怀晏背对着一面雕满佛像的石墙,在九天诸佛的注目之下,再次见到了中原顶尖的江湖刺客,叶璟明劫狱一案的幕后操作者,孙闻斐。
孙闻斐还是顶着那张薄情寡义的面孔,一身儒生打扮,他也不多话,将一张通缉令推至周怀晏眼前。
“多日不见,周少主手段越发了得。”孙闻斐神色淡淡,“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孙某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已替雇主办妥了事,却被反咬一口的例子,周少主如今倒叫孙某见识到了。”
“误会,在下有要事想与孙侠士会面相商,只是侠士行踪叵测,手下的人无计可施,发布这张江湖通缉令,实属下策。”周怀晏将金黄的茶汤仔细浇进碗里,比了个手势,“请。”
孙闻斐不接,面上不见喜怒,只淡声道:“我江湖上的仇家不计其数,各个都想拿我性命,见过我真正面貌的人却是屈指可数,周少主单单一句误会,便叫孙某成了过街老鼠,若依孙某以往的行事作风,我如今该取了周少主的项上人头。”
“孙侠士不必在此大放厥词。”周怀晏端了茶碗慢慢饮尽,颈上滚动的喉结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他似乎不以为意,“在下的人头,也不是谁人都能取的,你真要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在我面前说些傲慢不逊的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