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从未向别人说过这样露骨的话,程琉青有些局促地看了傅宴存一眼,“没放下那些事前,我心里有对你的埋怨,所以我理所当然享受你所有的偏爱。可渐渐的你开始要求我平等地去爱你去信任你,于是我开始试着放下往事的成见,慢慢地碰触你的感情。”
“只是后来你开始不断地催着我往前,可每当我向你靠近,就会发现你爱我的内里是这样的让我害怕。”
等他说完后眼前的傅宴存滞在半空的手逐渐下落,于是程琉青的视线便追着他往下看去,在伸手握住傅宴存的那一刻程琉青想,在这样黑的夜里除非他伸出手来,否则太难看见手镯了。
傅宴存的手没有往日的暖意,只是他依旧由程琉青握着,缓声道:“害怕什么呢?”
他平静的语气好像并未因为程琉青的话生了一丝波澜,这反而让程琉青安了心,“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你都不是喜欢伏低做小的人,可你对我说的那些话却总让我看见低微,以至于越听我便越怀疑我对你的感情。傅宴存,到底是因为什么你对我如此呢 ,如果是爱,可为何我不会曾这样对你?”
傅宴存看见程琉青的神情是如此的困惑,看着那双眼里映出的自己的模样,傅宴存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终于程琉青说出了最后的那一句话,“我是否真的爱你呢傅宴存,其实我也不知道,否则为何我连你因何爱我都不懂。”
月光透过小窗在屋内投下光亮,傅宴存的脸隐在黑暗中,程琉青却知道此时他的脸色应该算不上好看,于是想了想,说道:“我知道你下狱后也曾惊慌失措日夜担忧你的安危,那时我的确能觉察到对你的爱,可一旦用你对我的爱来衡量,便会觉得我对你的感情是这么的怪异而勉强。”
人生的前十年程琉青的确感受过被珍爱的感觉,只是白驹过隙,他早就忘记了那种飘渺又难以言状的感觉,于是他只能努力地学着傅宴存说的爱的模样,可他越学越觉得怪异,因为他根本做不到像傅宴存对自己那般对待他。
“傅宴存,我同你说这些便是为了让你能知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因为我尚未厘清自己的想法所以才不敢如你一般表露,如果你能等我,那我会很高兴,如果不可以……”说到这里时程琉青垂眸想了想,“不可以的话,就将我娘的旧琵琶还给我吧。”
程琉青说完后便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手腕上的镯子,他的背挺得笔直,神情也平静地好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情,只是掩于黑暗中的手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破旧的牢房异常的安静,他好像已经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见的安静让程琉青越来越难捱,他攥紧了双手,心中不断地祈求着傅宴存能够快些开口说一句话,哪怕是拒绝也好,只要他能够回应自己,可此时傅宴存好像听不见程琉青的哀求,他陷入了更久的沉默。
于是程琉青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说得太多,开始后悔自己方才说了好多绝情的话,明明傅宴存现在处境如此糟糕自己却还要说这些话,他想是否是因为他才让氛围变得这样的一潭死水。
牢房外传来狱卒走动的脚步声,程琉青猛地想起池楼说的话于是转过头去看,他多么希望那是池楼派来让他逃离这里的人,可那狱卒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似的,径直从牢房门口走了过去,程琉青看着他走远却像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死一般的寂静,深吸了一口气就准备站起身来。
“琉青。”
手腕突然传来湿热的触感,这一刻程琉青像是濒临脱水的人,浑身传来一阵战栗。
傅宴存用沾着血迹的手握住了程琉青,他的声音也和程琉青一样,出奇的平静,“我来告诉你这一切是为什么。”
伤口好像因为动作撕裂了,所以傅宴存每说完一句话都要沉默许久,以此来平复自己逐渐沉重的喘息声。
“错的不是你,你也不必为你的心绪困扰,因为我对你的不止有爱。”
程琉青听着傅宴存的话莫名陷入恐慌之中,他毫不费力地挣开了傅宴存的手,慢慢地转过身来。他看见傅宴存嘴唇苍白,额上低落的汗珠落在他的眼睫上,让他往日锐利的眼神陡然变得脆弱起来。
傅宴存收回手摁在腰腹的伤口上,想到自己要说的话一时生出一种万念俱灰的感觉,于是他在说话的刹那闭上了眼。
“你还记得你的梦吗?你同我说过的,那个被冤枉被折磨的噩梦。”傅宴存喘息的声音逐渐明显,说话的声线也抖得厉害,“如果我说我也做过同样的梦会不会太过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