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怀宁夜里睡得并不安稳,短短几个时辰里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白日被号角声吵醒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强忍着不适梳洗妥当,出门时,见帐外所有参与围猎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也都陆陆续续到了,近百人集结在最中央皇帐外的空地上,皆静静等着景仁帝出来发话。
谢怀宁随着人群排队站好,约莫等了盏茶时间,只听帐子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声后,景仁帝才在晏凤珣和其他几名皇子的陪同下掀了帐子。
虽然舟车劳顿,但大约是心情舒畅,他的面上倒是并不显疲态。一双黑沉的眼满意地巡视了众人一圈,而后上前几步走了出来。
大夏举行围猎前惯例要行祭祀礼。
随行的近卫军早就将备好的香案和贡品摆放妥当,待吉时一到,礼乐奏响,皇帝领着皇后和皇子们在香案前分别上完香后,随即便令侍从将所有祭品宰杀祭天。
猎场上的鲜血激发了众人心中蓬勃的征服欲,扫一眼帐前分列排站的众人,景仁帝说道:“我大夏围猎的传统,是以猎讲武。此次狩猎以三日为期,三日后的日落之时,猎得飞禽走兽数量最多者,按照惯例,朕将给予重赏。”
说着,又侧头看向右手方的姬格笑道:“此次南夷来的也都是赫赫有名的勇士,既然来了,自然入乡随俗,与我大夏一同庆贺这场盛事。若是你们南夷的使者能在此次狩猎里拔得头筹,朕许诺,明年大夏可以少收南夷一成的朝贡,端亲王你看如何?”
姬格听着景仁帝的这一番话后,原本还挂着些笑意的脸上,表情顿时沉了一沉。
但那晦涩的不满却也只是转瞬即逝,随即便被更浓烈的笑意所替代,他拍掌豪爽道:“大夏如此慷慨,那看样子,我们这次也是要使出真本领才是。”
他说着,侧头看了一眼沉默地站在自己身后的副将,又拍了拍自己手边的烈马对他道:“这匹乌骓今天送你了。桑然,去吧,不要丢了南夷勇士的脸面。”
桑然抬眼朝他看了一眼,伸手接过了缰绳。宽大的手掌抚了抚烈马的马鬃,也未多表示些什么,只轻轻一颔首,翻身便骑上了马去。
谢怀宁跟在队伍最末,听着姬格的声音,微微抬头朝桑然的方向看了一眼。马背上的青年比起记忆中又高大魁梧不少,面貌已经完全是个成年男人的模样,乍一看,竟叫人觉得有些陌生。
他又想起昨天在夜色中听到的那些话,沉思了片刻。
到底是过了四年,物是人非,什么都不一样了。
谢怀宁心底想着,刚要将视线移开,一偏头,却见晏凤珣也正骑在马上垂眸看着他。
两人视线交汇了一瞬,谢怀宁胸中微动,随即却又不动声色地垂了眼皮,将视线淡淡收了回来。
随着激昂的鼓点和号角声再度响起,景仁帝站在祭台前微微抬了抬手,紧接着一声令下,原先聚集在帐前的众人闻音皆飞身上马,朝着远处的山林驰骋而去。
随着马蹄声携带着滚滚黄烟,不过片刻功夫,空地上所有人便几乎都离开了。
谢怀宁原本就对狩猎没什么兴趣,此时有桑然在场,更不愿意凑这个热闹。他藏在人群之中,见参与狩猎的大部队人群渐散,桑然也策马走远,便自己找了匹普通的杂色马,转头去了山脚的草场。
除了参加射猎的宗族、大臣和随行侍从外,其余跟着的丫鬟和内眷倒是基本都还是留守在帐中,即便偶尔有性子活泼的女眷骑马闲逛,大多也只是结伴赏景,并不敢往山林那边去。
不同于江南的山水秀丽如画,这皇家猎场的山与景都有一种野蛮生长的苍茫磅礴,草场深处,底下茂密的草丛几乎能将小腿都遮盖了去。
谢怀宁骑到人烟罕至处下了马,随意找了块空地坐着偷闲。他仰头瞧着远处的绿水青山,恍惚间倒真的生出几分春日踏青的闲趣。
不过这偷来的时光到底短暂,还没享受几时,只听身后有马蹄“嘚嘚”响起,紧接着便传来了阵带着笑意的打趣声:“我说山林那边怎么到处都找不见你,原来是跑到这里躲清闲。”
谢怀宁回头,抬眼便见晏行舟笑意盈盈的一张脸。他穿着一身招摇的红锦祥云短打骑马装,胯下一匹威风凛凛赤兔马,本就艳丽的眉眼被这装束一衬托,更是显得出众非常。
“九殿下?”谢怀宁被他的笑意晃了下神,坐起了身眯着眼道:“你怎么不去参加狩猎?”
晏行舟轻轻一笑,对着他挑眉道:“论骑射之术我左右比不过三哥和阿戎,在这样的场合去给他们当陪衬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过来陪你一起,替你消遣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