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细微“咔哒”一声,原本严丝合缝的神女微微向右挪动了些许, 露出个可供一人通行的洞口来。
小童子又利落地从神女像上跳下来, 领着食盒走了进去, 过了大约半盏茶工夫才重新走出来, 摸了摸神像右眼, 将她复原后, 开门走了出去。
谢怀宁来过这里这么久,可从来也不知道着神女像下竟还藏着这样一条密道。
他用同样的方法移开神像,看着不知往何处延伸的密道,对苗岚说道:“你在这里等我。”
苗岚自然也想跟进去,但是也知道这会儿不是冲动的时候,从怀里拿出个海棠花的银簪子道:“这是阿母留给阿姐的东西,若是她不信你,就将此物拿给她看。”
谢怀宁点头,将簪子收起来,又就手拿了盏油灯,抬步走了进去。
那暗道虽然不算深,距离却不断,走了好一会,却见前面突然宽阔了起来,有一扇门掩着,隐隐的亮光从空隙处透出来,竟是犹如白昼。
谢怀宁伸手在门上敲了两下。
衣服摩挲的声音和平缓的脚步声响了起来,那声音隔着门,轻的几近于无,但在这样极致的静谧空间里,响在谢怀宁耳旁,与他的心跳声相合,便如同擂鼓,吵得有些叫人不安了。
他罕见地感觉到了紧张。
须臾,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张娇艳的脸探出来,上面一双深灰色的眼瞳带着丝好奇和探究地盯着他,随即笑了:“怎么,来给我送东西的又换人了?这次换了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公子,姬赫南知道了不会生气么?”
谢怀宁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投在对面穿着浅蓝色裙装的女人身上。或许是多年的沉睡冻结了她的时间,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满屋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产生的光亮照在她的脸上,虽然脸色看起来过于苍白了些,但看起来至多也就二十出头。
与他极为相似的灰色眼睛在她的身上化成了更加妖媚的顾盼神飞,带着一种苗女特有的嚣张灵动,将谢怀宁多年关于母亲的幻想终于凝结成了一个具象,野蛮却又生机勃勃地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苗灵知道自己生的貌美,但是却也不至于叫人这样直勾勾地盯着,眼神移动移不开。
若是别的男人这样放肆地看她,她就算现在身陷囫囵,高低也得给对方一点教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对面这个陌生男人看着,她却丁点都不觉得冒犯。
难道是因为对方也生得好看?
苗灵视线在谢怀宁的眉眼上寻索,只是越看,就越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浮现出来,她迟疑了下,正要开口,但还没来得及说话,只听对面那个男人望着她道:“阿娘,我是怀宁。谢怀宁。”
苗灵:“什么?”
谢怀宁从怀里将银簪拿给她,看着她又惊又疑地接过簪子反复确认后又看向自己,与她对视良久,轻声叹道:“当年你让我躲在山洞不要出来,你说会回来接我……我等了你很久。”
苗灵像是被一只手扼住了咽喉,她凝望着谢怀宁,因为屏息缺氧,胸口泛起细密煎熬酸楚,但与此同时却又有另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从四肢漫了上来,叫她感觉百味陈杂。
她伸出手,似乎是想摸摸他的头,但手伸到一半却又犹豫瑟缩:“……阿宁?”
谢怀宁却将她的手握住,微微屈膝后,低头乖顺在她的手心里蹭了蹭,笑着喊她:“阿娘,我很想你。”
那一瞬间,时间的阻隔被打破,苗灵像是终于从面前这个已经远远比她还高出许多的年轻男人身上找到了自己那糯米糕似的、稚嫩得甚至还不明白什么叫做死亡,便已经要被迫与母亲进行死别的孩子影子,她抱住他,嘴唇微颤,眼泪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阿娘对不起你……”
谢怀宁轻轻地拍着苗灵的背,他能感到肩头的温热潮湿,和与那颤抖的声音同步的悔恨情绪,穿过十几年的时光,传递给了他。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谢怀宁道,“我比谁都更感激,你还能活着。”
他拍了拍她的背道:“阿岚还在上面等我,叙旧的话等之后再说吧,娘,我们该走了。”
苗灵点点头,从他怀中退出来,刚走一步,听到脚上“哗啦”一声,皱了皱眉头提起了裙角道:“姬赫南用特殊的锁链将我锁在了这里,若是没有钥匙,恐怕只有玄铁锻造的兵器才能切断它。”
谢怀宁闻言一怔,倒觉得这真是上天冥冥之中似乎都在帮他。笑着摇头说了声“无碍”,言罢,俯下身攥住那节链条,右手从靴子旁抽出一把通体漆黑的三.棱.军刺,只听“叮”的一声脆响,那节将苗灵困了月余的锁链终于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