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昙说:“要是我不知道朝中有过女官,那我也不恨朝中管事的那个人,只是叫我知道了,我就要恨。他撤了女官,我这才知道,原来男子是害怕女子有名声的。”
陈公绥吓了一跳,差点将炭炉打翻,说:“阿昙,这可不兴乱说!”
裴昙看舅舅的反应这么大,轻叹了一声,说:“舅父放心,我既然对你说出来了,就不会对着别人说了。你不给我一个耳光,反而能容我说完这些话,我不知道有多感激。海柔需要用人,舅父如果心疼我,不如就留我在这里做一阵事,也如给男子薪酬一般,给我薪酬。”
裴昙若是男子,现在早已入仕。陈公绥心想,他家阿昙若是男子,不知道要比别人家的儿郎强上多少倍,也断然不会想出这些混账话来,可是她是女子——凡事只怕“可是”。他知道外甥女心中有怨,也知道她在裴家受了不少的气,于是不斥责她说话混账,只安慰她说:“我留你,一定留你。别说什么薪酬,我家阿昙要是开心,我就是给你我一个月的俸禄,也是使得的,只是你不要嫌钱少。你不想嫁人,那就不嫁,你像你母亲,心意有多坚定,我是知道的。别人不顺着你说,我做舅舅的不能这样,我往后只顺着你说,你要是想入道,舅舅就捐香火钱。”
裴昙说:“我不入道,我是俗人,重名爱利。舅父记得我,明年就叫我帮舅父处理一些事务,舅父给我一些钱,让我养活自己。”
雪势渐弱。陈公绥发觉雪变小了,这才想起身边还有其他人,他看向奉玄和佛子,说:“冷落了二位郎君,真是抱歉。二位想要吃些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家阿昙向来是这样,你们听了她的话,笑笑也就过去了,不要当真。”
裴昙说:“舅父,座中只你一个儒生。如果座中还有第二个儒生,刚才那话,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君臣、父子、夫妻,你相信这些名分……其实这也很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子、夫妻,亦是如此。儒家重视名分,如果一个人信这些名分,那很好。如果一个人不信这些话,要走自己的路,那他要过得很艰难。
作者有话说:
做官流程:
做官(尤其文官)有流程,不能随意空降。许朝士人考中科举后有两种比较常见的步入仕途的途径:
一是到州郡任参军,或在外县任县丞;
二是留在京城长安任校书郎、正字。
前一种途径较为普遍,后一种途径需要更高的资历。许人重京官、轻外官,因此,即使官品相同,清贵的校书郎和正字也总比外州郡参军、外县县丞更受人重视。
崔琬、到思颜考中进士,都起家校书郎(九品),校书郎官品不高,但是是台阁里的京官,经常有机会见天子、重臣,工作也很文雅,所以这是个很清贵、很理想的官职。陈观复起家正字(九品下),也是相对清贵的官职。
陈公绥考中明经,离京外任,虽然他起家的官品也是九品,但是工作比较累(而且他去的是中县,不是京县、畿县这样的好县),不是当时人们推崇的。当然,考中明经也还可以努努力继续考进士,但是陈公绥家比较穷,工作也忙,所以他也没继续考,入仕之后就一直工作了~
许朝除了九品官还有没有品级的流外官,读书人考不中科举也可以先担任流外官,一点一点升迁,升到有品级的官职。
第80章 海云1
“舍不得。”
午后,雪又下了起来。陈公绥有公务要办,因此先离了席。陈公绥在海柔郡任职两年,妻儿皆在泗州,泗州比幽州安全,因此他没有将妻儿接来,身边大小事情只凭一位妾室操持。奉玄和佛子是男子,陈公绥的妾室不便与外男相见,陈公绥离开前,说天雪留人,让奉玄和佛子稍坐,随后让人叫了乐伎陪裴昙他们说话解闷。
海柔郡冬天多雪,在幽州有“雪窝”之称。海柔东临渤海,渤海有海湾,而海柔正处在海湾下端的风口附近,因此风大浪高——每年冬天,不管幽州其他地方下不下雪,海柔都是要下大雪的。卢州沧阳郡也东临渤海,沧阳虽然已在卢州,位置比海柔靠北,却因为处在海湾之中,反而没有大风大浪,冬天也能行船,是一个难得的良港。
两位乐师抱着琴和鼓,乐伎将薄衫披在头上,冒雪前来。奉玄等人已经回到了屋中,屋中立了一扇素屏,将屋子分为前后两半,裴昙、佛子和奉玄都在屏风后坐着,裴昙只留了自己的丫鬟和两个婢女在屋中伺候。
乐师、乐伎跟着人走到了屋前,进屋之后隔着屏风向裴昙问好,裴昙请他们在屏风前入座。裴昙说:“劳烦你们冒雪来,座中人少,你们随意奏乐就好,我们只需要听一个响声,免得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