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1 / 1)

好友 饭山太瘦生 912 字 3个月前

伤口已经结痂,疼痛依旧还在。佛子说“好疼”,手臂上是真的好疼。

裴昙和丫鬟走在前面,为奉玄和佛子带路。渤澥山下有一块斜立的岩石,上面落了雪,裴昙早就来过这里,知道岩石上刻了什么,于是转头对奉玄和佛子说:“奉玄,第五公子,要不要猜一猜雪下面有什么?”

裴昙这样问,奉玄反着猜,说:“我猜只是石面。”

佛子看到雪面隐隐有凹陷,猜道:“有石刻佛像?”

裴昙让婢女拿过雀毛扫帚来,说:“我昨天请人告诉寺里的和尚不要扫雪,你们两个不如把雪扫了看看。”

奉玄接过一柄小扫帚,扫去一部分积雪,石头上什么都没有露出来,他和佛子再扫去一部分积雪,看见了一个“有”字,积雪全部扫下,石面上露出两个字:有缘。

佛有“三不能”,其一为“不能度无缘”。“有缘”,石前之人皆有佛缘,石前之人也互相有缘。

奉玄看见“有缘”两个字,有些意外,说:“昙姐有心了。”

裴昙捂着手炉暖手,笑了一下,说:“一切诸法,为因缘生,你们两个既然和我一起到了海柔,我们不就是有缘吗?我看你们两个在来的路上不怎么说话,觉得真是有意思——你们替我解闷,我将这两个字送给你们。”

渤澥山上的几棵松树上结了一层冰,山路未扫,被雪覆盖。裴昙带奉玄、佛子走上山路,踩着新雪走到了雪山亭。雪山亭三面都围上了红毡垂帘,帘子上挂了一层雪粒。海风湿冷,寒意侵骨,婢女掀开一面垂着的帘子,奉玄立刻感受到了一股暖意。

亭中早已放好了炭盆,木炭烧得泛出灰白。临海一面没有挂毡帘,大雪纷纷扬扬落到海上,奉玄第一次从高处看见了海面,一眼看去,根本看不见海水的边际——白浪相拍,涛声大作,原来这就是能使鲲鹏借力的大海!既见山海,尘心顿洗,初次看清长悲山的巨大佛像时的感受再次回到了奉玄身上,长悲山有大佛,海柔有无边无际的大海,人生世界之上,渺小更甚于牛上之一毛,然而人何其有幸,能够一见天地。

裴昙能弹筝,令婢女拿出乐器,请佛子吹笛、奉玄弹琵琶。

奉玄在左臂受伤后,左手手指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活,他再也没有尽兴弹过琵琶。在堂庭山时,他有时不敢抱起宝象,看见鸣鸾,也总有失落之感,他没有想到今天裴昙会邀请他弹琵琶。

裴昙说:“人说乐极生悲,乐不可至极,所以我没有准备很好的乐器,请奉玄和第五公子见谅。”

裴昙准备的乐器的确只是普通的乐器。她请奉玄和佛子试乐器,奉玄抱起那把琵琶,琵琶很朴素,他拨了一下弦,听出二弦三弦的声音泛空,不够沉稳。佛子试着吹笛,吹出的笛声不够清脆。

佛子试过笛子,对裴昙说:“娘子费心。昔日陶潜手挥无弦之琴,不为听声,只为尽兴。今日我们有缘闲聚,奏乐想必也只为尽兴。”

裴昙抚了一下筝,将手放在筝弦上止住声音,说:“第五公子是真正知音之人,大音希声,何必拘泥。我先献丑。我手下的筝弦音失准,我不曾调它,奏乐时一定有失音之处。失音只为让奉玄与第五公子知道,今日奏乐不苛求完备,只为尽兴罢了。人生譬如此筝,若是能常如今日,那就真正是此生有幸了。”

裴昙先弹了一曲《雪赋乱》。白羽虽白,质以轻兮。白玉虽白,空守贞兮。未若兹雪,因时兴灭①。无人唱词,筝声清弹,筝声本需重复三遍,裴昙只弹了一遍,只当给奉玄和佛子开个头。

奉玄弹琵琶,用右手拨弦,拨弦之时,感觉手臂上被佛子咬出来的伤口隐隐泛疼,疼能怎么办呢,反正他也在佛子手臂上咬了一口,佛子也疼。奉玄右手手臂疼,左手不太灵活,然而弹琵琶弹得十分放松,弹完一段曲子,忽然觉得琵琶弦可爱。

佛子吹笛,笛声传得远。奉玄看着佛子吹笛,笛声飘入风雪之中,风雪不为佛子一停,奉玄的心却是要为佛子停一停的。佛子吹笛时轻轻挑了一下眉,奉玄看见了,知道他是抬手时扯到了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他觉得自己和佛子好笑,除此之外,情绪中又隐隐带着一种如同细小的泡沫在心脏边啪啪破裂的感受,这感受一闪而过,让他也无法清晰抓住。

佛子吹完笛,三人共奏乐曲,不时失准,不过失准最不要紧。尽兴而已,裴昙不调筝,奉玄抱着一把普通琵琶,佛子吹一支从来没吹过的差劲笛子,三人随性吹弹,奉玄反而因此找回了弹琵琶的乐趣。

奏乐赏雪,对海闲聊,三人兴致将尽之时,裴昙请奉玄和佛子各饮了一杯温好的酒。裴昙举杯,说:“奉玄,第五公子,需知朋友之间中路相分,乃至反目成仇,并不少见。今日我们三人有缘相聚,既不反目,当尽今日之酒,我以此杯祝二位同道相益,愿二位以后不要再不说话了。绝交是绝交,朋友之间,最怕渐渐冷了,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