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执一说:“晋王殿下!”
“老啦,老啦。”那花影之外的人说:“执一,你只记得我父亲是皇帝,我亦做过皇帝了。”
佛经里讲净土之中,落花深达四寸,天风时至,所有花瓣都会被吹散。随后又有花落下,又被天风吹去。
一场风卷起所有落花,奉玄放下琵琶站了起来,落花风里,一切都在散去,他看见自己的阿翁站在树下。
陛下说:“八郎。”
陛下头发花白。
奉玄不敢走到树下,他怕一走过去,就发现留在那里的只是一个影子,他不可置信地叫:“阿翁。”
陛下应了奉玄两遍:“哎,哎,我的好孩子。”
花瓣无风自落。
奉玄说:“这是真的吗?我在做梦。”
“来、来,来阿翁这里来,让阿翁看看你。”
奉玄朝着树底下跑过去,他说:“您来看我了?”
陛下拉起奉玄的手,摸着他手上的茧子,像以前那样哈哈笑,对他说:“我来看你啦,吾家八郎不愧是荀家的子孙,八郎像我,也通二弦,能拨琵琶弦、能拉弓弦!”
奉玄握住陛下的手,急切地说:“阿翁住几天,不走了吧?”
陛下摸了摸奉玄的头。
陛下说:“八郎长高了,头发乌黑。我见过你的头发呢,我把它放在枕头边儿上。”
奉玄问:“阿翁不走了吧?”
陛下说:“该走啦。”
落花渐渐又积到四寸,天风再至,一切又都被风吹起。奉玄立刻去抓陛下的衣服,最终只徒劳地抓住了一阵风。他从梦里醒了过来,除了眼角的泪水和梦里一样,什么也没从梦里留住,他的手里空空、手里空空。
山风吹开了窗户,床帏摇荡。奉玄下床,去关窗户,抬头看时,发现窗外正在下雪。风起又停,雪花无风自落,好像一瓣一瓣飘落的山桃花,落地积起四寸之深。
奉玄在做完梦后就预感到了什么。一月初八,隐机观接到了准确的消息,国丧的钟声从长安向着许朝全境扩散,消息也随之散开:一月初六,陛下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