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宁,一别多年……不,奉玄。
吾友奉玄。
在夏口时,他看到了裴昙,裴昙陪在奉玄身边。凡人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他嫉妒裴昙能语烟乄站在奉玄身边,他毫不在意裴昙和奉玄的关系,他只是嫉妒裴昙可以站在奉玄身边——这种嫉妒甚至与性别无关,而是一种只与位置有关的单纯的嫉妒。
本来他应该感谢裴昙,感谢她愿意陪在奉玄身边。可是他在一个瞬间抓住的情绪,是嫉妒。不是羡慕,而是嫉妒。
当他不曾见到奉玄时,他希望奉玄能够过得称心,奉玄有妻子了么,有子女了么?如果有的话,可曾过得和和乐乐?有家人陪伴,奉玄会开心一些吧。
然而当他看到奉玄时,他希望奉玄没有妻子,也没有子女。
他希望他们之间,唯有彼此,在风雪中可以如以前一般互相信任、托付生死。其实奉玄有了妻子、子女,依旧可以和他托付生死,可是他不希望那样。他们是好友,好友中包含着一个未曾写明的“最”字,他们对彼此而言,最为重要,他不希望他们之间存在其他人。
他对奉玄有所贪求,他希望自己对奉玄而言是独一无二的。爱乃爱染,与憎互为表里,这时他才明白,他的贪婪到底在何处。一斩一切斩,而一染一切染①,他的贪执落在了奉玄身上,一丝极其微弱的线飘荡在他和奉玄之间,他害怕奉玄会说:以往我很在意第五岐,可是现在我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女了,比起第五岐,我更在意我的妻子和儿女。——如果奉玄将他放在了后面,他会生出憎恨,然后……才以理智奉上祝愿。
是他回来得晚了。是他选择了欺瞒。
或许他生出的憎恨不会强烈,很快就会消散,但是它会出现已经证明了他有所贪求。
复仇是执不是贪,贪与有爱有关,与恨无关。
他曾在堂庭山上坦然说出他对奉玄“是爱”。如今他再面对自己的心迹,他只能更坦然地说:“是爱。”在分别之中、在分别之后,在奉玄缺席之时,他明白了何为爱染。
老师曾说三心皆了:过去已是过去,因此过去心了不可得;现在刹那不住,瞬息间已成过去,因此现在心了不可得;而未来还未来,也了不可得。人若三心皆了,便不生执着。
而他常记得过去,对未来有所渴求,生出了贪执。
爱染。爱憎皆是痛苦,他一样都不放手。他想要什么东西停住。
第五岐在建业住了一段时间。回到建业后,他不便亲自购置宅邸,于是暂时借住在清正的宅子里,清正住在建春门附近,第五岐借住在他家,很少在天还亮着时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