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1 / 1)

好友 饭山太瘦生 855 字 8个月前

第五岐收回了手,冷冰冰地看着薛叔莲,忽然说:“师叔,我若打你时,你要咬紧牙齿,否则把牙齿吞到肚子里,不好受。”

房安世说:“那我好奇,你会在听到哪里时动手?”

“你不断杀人,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

“是……也不是。你我二人曾经对坐,你那时还年少,向我问道。道……这字很奇妙,人秉一道,然后行走世路——如今,你我又对坐,我已不信佛道,也不信仁义了。道,我杀人,是为自己铺平道路,是悟自己的道。‘道’这种事,就像‘笑’一般,有些人看见可笑之事发笑,以为这就是笑了,他以为自己主宰了自己,让自己笑了,殊不知这是因外物而起的笑……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发之笑是何模样。世人谁解佛陀拈花一笑之笑?‘道’便是这样,一个人只是行走世路,没有坚信的道,那只算是活着,要被外物推挤,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向前向后走——那些人其实与尸群差别不大。”

“师叔之道,已是魔道。”

“不,师侄,我未入魔道。我倒真希望自己还能相信,这九泉之下能有亡魂、能有地狱。然而我举目所见,无非一片废墟。”房安世说:“佛道,满纸荒唐谎言,是弱者自欺欺人的道;仁义,假仁假义,是欺世盗名者愚民的仪式。佛门的善恶轮回与儒门的仁义轰然倒塌,经义教条的大厦瞬间倾覆、灰飞烟灭,我所见之世界,无彼岸、无来世,无善恶,只是一片废墟——唯有强力能筑基其上。师侄,你说魔道,其实这世上本无善恶对错,又何来魔道与正道?”

第五岐坐在房安世对面,他们之间隔了十年的光阴。十年之前,寂照上人为第五岐讲述佛法,如今,他已抛弃了佛法。他看着眼前的房安世……一张略显陌生的长相,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个黑白颠倒的倒悬世界。

房安世说:“好师侄,善恶乃是道德的评价,而道德本就是虚伪的,是欺世盗名者党同伐异的工具。唯有强弱,乃是世界无可变异之秩序。我是强者,我已预料到当我倒下,我所没有做过的恶事会被人们追加到我的身上——因为人们是弱者,他们惧怕我,为了胜过我,要编撰我在道德上的劣迹,希望借道德的虚伪秩序胜过我、对我进行审判,在精神上获得优胜之感。我呢,我绝不忏悔。我乃是强者,为成我之道,杀一个人不是恶,杀十个人不是恶,杀一国人……亦不是恶。我害死了你的父母,然而时机恰当之时,我要所有挡在我路上的人一一死去,皇帝——我亦做得。”

“你疯了。”第五岐说。他不是来与房安世辩论的,可是房安世……到底在想什么。

房安世平静地说:“不疯如何悟道。师侄,你所见世间,难道充满了祥和喜乐?你不信我也罢,你我道不同,我不苛求你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佛门知道世间充满了诸苦,但是要以轮回转世之说自欺欺人,以鬼神之说恐吓信徒,希望一众弱者将期望寄托在来世,切勿反抗——你还信吗?我不信了。来世,谁见过来世?佛门故事只能当志怪故事听罢了。

“我崛起于乱世之中,眼见大军自相残杀、互相吞食,以杀人为功绩,不求幸福而求悲哀,不求宁静而求痛苦②……炼狱,从来不在地下,只在人间。而兵燹之后呢?兵燹之后,谈论佛法是一种残忍,也是一种讽刺,我见僧人口念金刚之经,眼却要去窥视别人的妻女,我见尼姑唱宝忏经咒,手却要伸向金银,我见弟弟□□嫂子、我见儿子杀死父亲、我见主人打死家仆……我见作恶者毫无报应。

“我见律法与佛法相似,要人满足于做一个弱者——这本是一个无情的世界,唯有强者可以生存其中,律法和佛法却颠倒正反,要人做弱者。一人打你,你若是还手,不做弱者,便失去了做受害之人的道德高地,你便要与他同罪,都是犯下了殴斗之罪——这律法是教人做弱者的律法,这道德是欺世盗名者愚弄天下的道德。师侄,道德的薄薄外衣早就漏洞百出了,这是一个唯有强力有用的世界。你信佛法?其实也不大信吧……

“你手中若没有剑、你若不冒用他人的身份、你若只求做一个毫不违悖道德的人,我不信你能活到今天。道德是一张颠倒黑白的薄纸,人们早该戳破它了。而我所做的,不过是戳破它,顺应世界的秩序,一步一步追求更多的权力,成为更强者。我何错之有,我又为何要后悔?”

房安世说话时很冷静,他说话的语速不快,神色中没有失败者的懊恼,也不带濒死者的疯狂,他依旧像一位办事稳重的大将军,清晰地说出自己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