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1 / 1)

好友 饭山太瘦生 903 字 6个月前

“我渴望还俗,渴望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南海郡王嘲讽我、威胁我、哀求我,告诉我我一辈子不要想离开佛门。我等着他死。乾佑三年,哀太子送了他一样大礼,他死了。或许我曾为他的离世而难过,但我感受到更多的是……解脱,没人能再管着我了,我希望还俗。然而就在这时,他的儿子忽然告诉我:不可能。他也当了出家人,名叫昙澈,他想活着、缩在一个角落里安安稳稳活着,他不能放我回到俗世之间,再次掀起一段旧尘。他说我若还俗,那我们二人就一同去死吧。

假房安世以寥寥几百字概括了自己的前尘,他说:“我的往事便是如此。”以这句话结束了对往昔的主动追忆。

第五岐问他:“我该如何称呼你?”

“叫我‘房安世’?你叫我‘薛叔莲’,可我真是厌恶透了这个人名。”

第五岐冷眼看向假房安世,说:“你不觉得自己厚颜无耻么?你偷窃了一个人的名字,据为己有。”

假房安世说:“我不做贼,我做盗匪,就是做坏事,我也做得光明正大,绝不畏畏缩缩——我就是想用这个名字。我做房安世时,觉得快活,所以我便用这个名字。”

“你杀了他,又用他的名字,你真的能安心么?”

“我杀了他?你想知道真相?门外有人也有人想知道吧,门外有人在记事写卷,我听见写字声了。我罪大恶极,快要死了,所以我也不屑于再撒谎,因此,凡我说的,都是真相:以前那个房安世不是我杀的。我从未处心积虑谋杀他,我还救过他。”房安世扫了自己对面的第五岐一眼,说:“我会把事情都说出来,只不过……第五岐,你确定要让人一直在门外听吗?你确定要让他记下你父亲、你师弟等等等等你所认识之人的秘密,并且要让他们在文字中袒露人前、再次惨死吗?”

“房大人,是你丝毫不给逝者尊严,错不在我。门外有记事、有守卫,我不会让他们离开,也没有权力这样做。”

“好,你心够狠。那就这样办吧。房安世不是我杀的,他死在了外族手里。我说过,一切开始于一场临时起意。这世上没有那么多阴谋阳谋——你太高看人的行动了,人一旦行动,计谋就总是要出差错。我也是个人,做事同样有一千一万个疏忽,你抓住了几个,又借到了比我更强的权力,我这不是就被你送进大牢了。”

“他在乾佑四年,死在了大屏关外,是吗?”

“是。”

“你没有杀房安世,那你颔下的伤疤……不是房安世留下的?”

“不是,是你师姑阿那耆尽宁药师留下的。尽宁死了,我亲手杀了她,她是第一个死在我手上的活人。凡事皆有因果,如果世上不曾出现尸疫,我不会知道杀人的感受,既然杀过狂尸,已生起过杀心……杀人之时,我便没那么胆怯了,事后虽然恐惧,但是恐惧不多。人的肉身与牲畜并无差别,都为刀剑所割害。”

第五岐径直掐住了假房安世的脖子。假房安世眼中充血,额上青筋暴起。他盯着第五岐——

第五岐紧紧咬着牙,硬生生逼自己放开了手。

假房安世再次得到喘息的机会,猛咳起来,咳得几乎要呕出来。

他的嗓子哑了,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润了润喉咙。

第五岐压抑着怒气,语气阴沉地对他说:“继续讲。”

“乾佑五年,咳咳……我以为还俗无望,听说太叔将军在大屏关外遇险,决定去为太叔将军解围,以此替代我纵马博击功名的念想。壮志难酬,我可真是知道壮志难酬的滋味,我也曾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儿!如果我是个废物、毫无本事,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那次,尽宁与我一同出关。太叔将军几次无法返回关内,高车人已知道她回不去了,围困了她的军队。

“我在这种困境中见到了房安世——他瘦得吓人,头发蓬乱,形貌如同饿鬼。他的双足受伤,溃烂生蛆,无法行走,那时正裹着一条恶臭的被子,坐在一块大石后面……等死。他见了我,知道我是来找太叔将军之后,称我为义士,他托我在他死后割下他的头颅,带给他的家人。我对他说,我若只带他的头回去,他的家人恐怕会误以为我是凶手,他便从衣服下拿出了他的受命文书、告身以及过所,把这些证实身份的东西全都交给了我。我那时才知道他叫房安世。

“我那时只有救人的心思——任谁见到关外的惨状,都会只剩下满腔热血、一身激愤,根本生不出其他心思。房安世的颧骨饿得高高突出,若不是因为他的眼睛还是亮的,他几乎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抱起他的头,尽宁拿葫芦喂他喝水,他喝了水,喘了很久,忽然说我与他长得像,我说他瘦得没有人形了,他说‘像呢,我远远看见你,恍惚以为自己魂魄离体了。’他说晚上有老鼠啃他的脚,我和尽宁便陪他在荒野中过了一夜,为他驱赶啃噬他双足的虫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