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1 / 1)

好友 饭山太瘦生 858 字 3个月前

荀靖之和第五岐走到东篱城城门附近时,太阳已经西斜,四月天光晴好,傍晚时天边有霞光,整个天空都像是粉色的。

人流变多了,人们都在回城。哒哒的马蹄踏起道路上的尘土。

世俗,人流来往,人都在世俗之中。荀靖之忽然意识到,存在着世俗这样东西。“刻意”,刻意剑的名字取自这样几句话:刻意尚行,离世异俗。房安世说道德虚假,道德是世俗的道德……他和第五岐,算不算不符合世俗的道德?君臣、父子、夫妻、兄弟、朋友——他和第五岐,算是哪一种世俗中的关系。

第五岐住在城东,荀靖之说:“五岐兄,我走累了,我陪你回你家,你借我一匹马吧,我骑回去。”

第五岐说:“不去我家了吧。”

荀靖之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我家有好多贺喜的人,我在躲着他们。”

荀靖之笑了笑,说:“辛苦了。要不你去我家歇一歇,天黑了再回去。”

“吾友累了?”

“有点累。”

“我找守城的士兵借两匹马,送你回去。等一会儿就把马给他们送回来。”

“算了,再走走吧。”荀靖之抬头看了看天色,天是粉色的。里坊中有人家做饭,低处飘着炊烟。

荀靖之问第五岐说:“好友,建业有很多人,到处都是人。我和你……活在什么样的世俗之中?”

第五岐说:“……其实我不知道。”他回答得很坦诚,“奉玄,我并不常常遵守世俗的德行,我们在宣德附近相见时,我不是以一个守德者的身份出现的,我的剑上有血、我没有用真实的身份。我们活在世俗之中,如果我的所作所为与世俗相和,我不觉得非常高兴,不和,有时候我也不觉得我错了。”

荀靖之替第五岐开脱——世俗是什么,他说:“道经《逍遥游》说:内外之分、荣辱之境,不过如此罢了。好友,不过如此罢了。”

第五岐拉起荀靖之的手,说:“我的姑母在世时,担任中书舍人,我姑母处理事务,总是处理得很好,但是人们讥讽第五家,谓我家阴盛阳衰。我的父母不是夫妻,长安又多有议论,然而我见世俗所谓的正人君子妻妾成群,我父母间的感情,哪一样都不比‘君子’差。父母辈远去,我渐渐成人,成为一个又一个流言的主角。

“柏中水是一个仰慕长公主殿下的人物,当我以柏中水的身份出现时,建业人明里暗里讽刺柏中水与长公主殿下的关系,可我并不觉得柏中水的身份可耻——他仰慕一个人,无论如何,这并不可笑、也不可耻。

“我不为我们的关系设下限制,不愿意将这段关系严丝合缝地塞入某种世俗的关系中。我们活在怎么样的世俗中,我不在意,我所在意的,只是你怎么看我。”

何必将一段关系严丝合缝地塞入某种世俗的关系中,迎合世俗。荀靖之握住第五岐的手。携手同行。

惠而好我,携手同行。

天是粉的,意味着明天又是晴好的一天,明天又是要练习骑射的一天。人清闲的时候,闲得过分;忙的时候,又常常让人忙得没了样子。第五岐忙了好久,昨日才封侯,而五日盛会又马上就到,忙里偷闲,荀靖之觉得,他和第五岐就这样在街上一起走,就很好很好了。

他记得六如比丘尼曾说,人知有八苦,不知有三苦:苦苦,苦中又有苦;坏苦,乐不能长乐,不乐时便有烦恼逼心,于是知道乐是会坏的;行苦,一切都在变,人由少壮步入老年,又步入死亡,如同海浪前行,没有止息之时。

欢乐易逝,一切都会变。不过变不一定变得不好,是哪一年哪一月的哪一日,他对第五岐生出了朋友之外的心思呢?这是变,但是不算行苦。欢乐易逝,人们也都会死,他和第五岐之间,用不着其他人评说——

他对第五岐的感情,不起于淫、不起于恶,不输给任何人与人之间所能有的感情。坚冰偶然裂开一道缝隙,有一团火焰在他的心中静静燃烧,焰色之纯净,不逊于任何人的心火。

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世俗……不必有和世俗为敌的心思,因为,人有时根本不必用世俗要求自己。*

在隔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清凉山人无事时哼的“且逍且遥,以遨以游”,忽然出现在荀靖之的耳侧。一段面目模糊的入道岁月化成灵光一点,猛然得到了回响,山中故道,有悠悠白云,他记起了自己的修士的身份。当年修什么,逍遥游。

离世异俗。且逍且遥,以遨以游。

作者有话说:

何处舐觞来,原文不是“舐”,网站显示不出来这个字,所以用可以显示的近义字替换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