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雅?
卢雅穿了一身官服,他才不过二十岁,竟然也已做穿青袍的官员了么?江表门阀子弟,真是年轻有为。卢雅的怀里抱着一个东西,似乎是一个婴儿。
卢雅以往是个遇事便爱痛哭流涕的人,如今抱着那东西,并不哭泣,他低头看了一眼抱着的东西,再抬起头,神色木然。
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荀靖之,张了张嘴,叫他:“郡王……”
荀靖之叫他:“卢雅。”
“呵。”卢雅忽然笑了一下,眼泪直直从他的脸上滑了下来,冲去了他脸上的炭粉,留下两条明显的痕迹。他说:“郡王,原来是你啊。你曾经救了我的命,如今你来拿走我的命了。你会放我走吗?”
他举起了手里的东西——似乎是一个包裹在黄袍里的婴儿,未曾发出声音,不知道是死是活。
荀靖之瞥了赵弥一眼,对卢雅说:“你把孩子放下,我放你走。”
卢雅一眨不眨地盯着荀靖之,双目变得赤红,他的神色渐渐癫狂,忽然大喊了一声:“不可能!”
“可能,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既然叫我郡王,你该知道,我是一位能说得上话的郡王。”
“哈哈,郡王,好大的权势。”卢雅说完,抱回了手里举着的东西,拿手指碰了碰那小东西。
荀靖之不敢说话,怕激怒了卢雅。赵弥派人去找弓手了。
卢雅呛了烟气,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再次抬起头后,又问荀靖之:“你会放我走吗?”
荀靖之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会!”
“会……会?你骗我。你骗我!!”卢雅忽然暴怒起来,他急切地说:“我祖父死了、我伯祖父死了、我父亲死了,我祖母要殉节,我母亲要死——我全家都死了!!你放过我,呵呵,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有什么用呢?!我的家都没了,我能去哪里,你放我一天,我不过也只能多活一天!”
荀靖之压低了声音,使自己听起来足够冷静,他问卢雅:“那你为什么要出来,不和你祖父同死?你想活,是不是?你想活。”
“是。”卢雅没有否认,他说:“我想活。他们都喝了酒,我没喝,我知道酒里有毒。我还年轻,我想活着。不过啊,我在火里爬着爬着,忽然活明白了。”
荀靖之紧张地盯着卢雅,卢雅也看着他,卢雅说:“郡王,这就是家族。如果今天赢的是我这一方,我会留你的命吗?不会。郡王,我看见你,真觉得意外,你曾经救了我的命,如今你来拿走我的命了。但你不要想轻易地拿走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