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鸠尤神剑16(1 / 2)

鸠尤神剑 乔戈1984 4194 字 2个月前

兵马受电光挟制,仿佛遇着寒气,突然结了冰,起先还能缓缓蠕动,半盏茶的功夫,便凝固了。战马四蹄凌空的也有,失足侧翻的也有,前蹄落地后蹄悬空的也有;骑兵有大惊失色的,有张口唤马的,有趴在马背上虚眼避尘的,有站在马镫上扬鞭策马的。为了挟制这如潮的兵马,玄牝真人耗了不少真元。然而制服这千军万马后,稍加忖度,他便发觉此中有诈。

五浊金斗威力无比,却并非毫无破绽,施法者修为深些,破绽自然隐蔽,若施法者修为不足,叫入阵者发觉破绽,破此阵反比破解寻常法阵来得容易。五浊金斗法门虽为赤焰老母所创,以她彼时的修为,也只能将金斗阵发挥到一重境界。这一重境界,以五行阵法撩拨入阵者心魔,诱其自耗真元;施法者不能将自己的肉身化入阵中,也无法主动攻击,一旦入阵者发功破阵,施法者在阵外是从无补救的。

玄牝真人单凭混元大法,冲出了五浊金斗。他将肉身化在紫霄岐云鉴中,出了金斗阵,靠近一棵生于崖顶的雪松,这才现出真身,歇在树顶道:“师姐的金斗阵果然厉害。”

姜凌莞尔一笑,飞到玄牝真人近处,也在一棵松树上落脚,笑道:“ 你还有什么法门,只管使出来。”

玄牝真人道:“我哪里还有别的法门?过去同邪魔斗法,全仗着法宝的威力,单靠我那几套尚未完善的法门是不行的。”

“既如此,我们便以法器相斗。你意下如何?”

“那么师姐先请吧。”

二人以太阴锁魂锥、清风剑、青鸾锁,紫霄岐云鉴 、无尘剑、玄天樽斗了一天两夜,终究难分胜负。最后众人商议,取了个折中的法子,由二人共同执掌毕方观。

姜凌与费政共坐掌门之位长达三百零四年。这三百多年中,有一多半时光,二人是关系融洽的。便是不太融洽的时间,对于姜凌来说,也像寻常夫妻闹了别扭,明面上气恼,心底里不乏快意。她与费政,除了没有同衾而眠,与人间的夫妇并无太多差别。一同打坐悟道,一同入林修炼内丹,一同饮茶抚琴,一同作画赋诗,只要魔界中人不来滋扰,这快活日子,几乎叫姜凌忘却了飞升之志。三十六重天之上,倒未必有此等惬意呢。她沉湎于快乐,出于习惯,将快乐当作本能。于是她误以为她跟费政是全然一体的,当真如世间的眷侣。在这自以为是中,费政的心思叫她彻底忽略了。而她意识到费政心有它属,是一个阴风阵阵的秋日。

那天,魔界一众人等前来长白山拨云谷盗取漪波泉水。才入长白山地界,守在山门外的毕方观两名弟子便入毕方神宫,向姜凌、费政禀报异象。

姜凌问过异象方位,便叫弟子退下,右手行三清指诀,真元汇于指尖诸穴,围成一面紫光。紫光射向前方,那魔界一众便在紫光中浮现出来。带头的是天魔、人魔和境魔,各随了两名弟子。天魔的两名弟子一个是二弟子醉仙姑,原是一只红尾山雀,修成人形后独爱饮酒,将酒葫芦炼成法宝墨匏樽,在十个魔界护法明王的弟子中,法力最是高强;一个是三弟子灵虚子,是一只豹精,投奔天魔之前已有些许修为。

随人魔前来的,自然是杜枭娘和头发尚在的三修和尚。境魔两名弟子分别是玉面判官和燔花童子。玉面判官原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山贼,受境魔点化,在九华山自断其首,自死地炼出了不坏之身,生得剑眉星目,玉树临风,法宝是一块名曰虎界方的奇石,因他这法宝形似惊堂木,所以人家都唤他玉面判官。燔花童子原是一只得道的鹞鹰,武王伐纣时,误入三霄仙子的九曲黄河阵,虽侥幸捡回性命,却失了道行,只得匿在九华山近旁的曲生湖一带。境魔以魔功复他一半道行,他便拜于境魔门下。

毕方观大弟子董芾道:“师父,这些邪魔歪道擅闯我长白山,却不知有什么阴谋?”

赤焰老母扭头看着玄牝真人,问:“玄牝子,你有何看法?”

玄牝真人道:“他们自西南而来,朝西北而且去,没猜错的话,他们是为漪波泉而来的。”

漪波泉水是长白山西北拨云谷一带的仙家至宝。虽出自仙家圣地,这泉水去滞化寒,疗伤补气自不必说,对于妖怪魔灵心脉之损,却有药到病除的奇效。拨云谷虽大,出产漪波泉的地方却仅有三处溪涧。这三处溪流每日午时水流中部变作紫红色,只维持半个时辰,便恢复无色之态。那紫红溪水正是漪波泉,由于它畏惧金石草木,需以冰器盛之,又因其五行俱全、阴阳共存,经不得阴阳之气长久侵蚀,故一日过后,便因阴阳失和法力尽失,成为凡物了。那九魔来取漪波泉,是因为兕虎神君修炼魔功受阻,伤了两道心脉,需以长白山的漪波泉助其疗伤。其实仙魔两界本可两不相犯,只是仙家占了天时地利,论灵宝之物,魔界比其万一尚不足。这便怪不得魔界中人时时冒犯仙家圣地了。

按理说,那漪波泉日日皆出,魔界中人盗去些本不算大事。玄牝真人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认为息事宁人方为上策。赤焰老母却以为,魔界中人诡计多端,贪得无厌,若忍其一时,他日必得寸进尺。商议片刻,赤焰老母便召集师妹赵玉寒及三名弟子,同她飞去拨云谷阻挠魔界中人。三名弟子分别是大弟子董芾、二弟子宜静和四弟子陆知秋。董芾和宜静仙根深厚,道行逾两百年,有他二人从旁相助,赤焰老母对付三个护法明王是并无难处的。魔界那六名弟子,玄牝真人应付四人绰绰有余,剩下二人,交给赵玉寒和陆知秋,这便万无一失了。

双方在拨云谷入口相会,也不多费口舌便开始斗法。不过一刻钟,天魔叫赤焰老母的太阴锁魂锥封了两处穴道。他怕继续斗下去自己吃亏,收起玳瑁扇子,撤去法力,对灵虚子和醉仙姑嚷道:“我们走!”

人魔见状,冷笑道:“天魔,亏你还是护法明王之首,才刚斗法便自乱阵脚。”

杜枭娘也道:“你们要走便快些走。魔界不昌,便因怕事贪生之徒太多。”

醉仙姑不服气,收回酒葫芦,笑道:“识时务方为俊杰。你们斗不过人家,偏要逞强。魔界靠你们还想大昌,怕只是笑话。”

天魔与灵虚子已然离去,众人都以为醉仙姑也要就此逃走,却不料逃遁之前,她转身对准赵玉寒和陆知秋,各放一掌。

赵玉寒应付的是三修和尚,三修和尚道行不浅,论修为,在这魔界一众弟子中却排在最末。醉仙姑那一掌过来,赵玉寒分出心思,将罡气凝在左手,一掌既出,便化去醉仙姑的掌气。陆知秋入门最晚,仙根算得出众,加之勤修苦炼,修为比之赵玉寒并不落后多少。可她应付的是燔花童子,此魔修为在兕虎神君一干徒孙中,仅次于醉仙姑和玉面判官,陆知秋应付他已心有余而力不足,哪有余力抵挡醉仙姑的掌气?醉仙姑那掌气使了七成法力,若生生落在陆知秋身上,不废她十年道行也定要伤其经脉。

好在玄牝真人眼疾手快,以七宝骞林指诀放出紫霄岐云鉴和无尘剑,拖住杜枭娘和玉面判官,再纵身一跃,化作一抹青辉,在醉仙姑的掌气将达陆知秋右肩的一瞬,挡在掌气前方,卸去八分威力。

陆知秋受掌气余力侵害,退了几丈,眼看要坠入山谷。玄牝真人左手施展混元大法,应付燔花童子,右手则行三山指诀,放出九轮金环,锁住陆知秋。但见玄牝真人右臂一挥,那九轮金环便将陆知秋引到玄牝真人怀里。

“知秋,你无大碍吧?”玄牝真人搂住陆知秋,问道。

陆知秋惊魂未定,唇边血迹殷红,眼睛忽闪着,应了声:“我伤得不重。”

这一幕,赤焰老母看在眼里,心头虽生了疑惑,仍全力御敌。邪魔来犯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两三年来一次还算稀疏,碰上护法明王带头,弟子难免负伤。作为掌门人,玄牝真人爱护弟子也是他本分。可不知为何,偏这一次叫赤焰老母起了疑心。

待魔界中人纷纷逃去,毕方观一行六人回了毕方殿,疗伤的疗伤,休养的休养,姜凌却将费政怀抱陆知秋的一幕拿出来反复温习。她计较于费政那声“知秋”,计较于费政如新月般流畅的臂弯,计较于陆知秋温柔甜腻的答语。然而计较归计较,她与费政既非夫妻,纵然费政对陆知秋动了凡心,除了赶二人下山,她还能做什么?可是转念一想,若当真将二人赶下山去,岂非成人之美?当然,无论有多少猜测假想,她始终怀着希望,祈祷自己是在胡思乱想。真相如何,她是既想知道,又怕知道,不探明白不甘心,探明白了又恐懊悔。此后小半年,她便在这不安和焦躁中度过了。

她以目光作剑,将费政和陆知秋的脸片成细条,一缕缕收着,再一缕缕剔出来,摆了又摆,看了又看。汗毛的方向、眉眼的流转、瞳仁内的闪光、鼻翼的张合、嘴唇的形状全顶着暧昧的嫌疑,被她视作蛛丝马迹,吞进吐出,咀嚼千万次。越是无所发现,她疑心越重,好像叫蚊子咬了一口,却不痛不痒不见包,于是担心咬自己的不是寻常蚊子,而是某种害命的毒虫。这疑心病弄得她寝食难安,终于在仲春的一日落到了实处。

这天阴风阵阵,并无春天的样子,山下洇了细雨,冷风鼓一遭,雨雾便扫上山门。姜凌头几日以火辰经修炼混元大法,因急于冲破玄关,又不愿请教费政,经脉略有损伤,便独自飞往鸠蓝血池,躲在焦明阁内调息疗伤。所谓鸠蓝血池,池水自然是血红一片,又因结冰后,迎光泛蓝,故得鸠蓝之名。鸠蓝血池边建有一阁二亭,焦明阁位于正东,青鸾、白凤二亭位于血池东北、西南。鸠蓝血池虽至阳至烈,却叫常年冰寒压了火气,修炼金蝉咒为本的法门,凡有真元涣散、气逆伤身的毛病,吸取鸠蓝血池的氲气,是最有效力的。

姜凌调理了一个时辰,回毕方殿却不见费政身影。一问守在殿内的弟子才知,她离开不久,费政便出了山门。至于陆知秋,她是天不亮便领了两个师妹去后山采药的,两个师妹早早地回来了,她却不知去向。姜凌气急攻心,一口热血涌上咽喉,甜得发齁。不祥的预感还未印证,她已从一系列推断中嗅到了背叛的味道。然而令她痛苦的,并非预感的不祥,而是无论站在什么立场,背叛二字她都没有资格去说。这一厢情愿的背叛,对应了她一厢情愿的爱慕,而她的爱慕之情,在费政眼里恐怕分文不值。

姜凌躲去后山,默念金蝉咒,以真武指诀化出一面金盾,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寻到紫霄岐云鉴的下落。若以火辰经搜寻法器,更节省真元,她所以弃之不用,是因为那样一来,费政的法器会有所呼应,采用金蝉咒可避开这等麻烦。

她依循紫霄岐云鉴的位置,朝西北向飞去百里,在一片松林落下。虽在长白山上住了三四百年,这片松林她却一次也未来过。松林底下枯枝成毯,蕨草还未繁茂,稍稍透出绿意,若生在山下,早成气候了。姜凌为除声息,化作紫烟,飞在松林里。靠近一条涓流,费政的嗓音传来,姜凌这便现出真身,绕过几棵粗壮的古松,栖在一根枝桠上,眺向涓流边的两个身影。

费政说完一番话,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涓流。陆知秋道:“你我毕竟是师徒,若叫旁人知晓,我怕你声威不保。”

费政苦笑道:“声威又值几何?我连飞升都不在乎,岂会在意声威?这掌门之位不要也罢,甚或你我离开这长白山,去一处荒僻之地,不必理会旁人,岂不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