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离心阵。”天魔此言一出,众魔无不色变,天魔又道,“此阵威力如何,诸位都知道。不过此阵法门乖张,单是布阵也要半日,启动阵门又要大费周章,最关键的是,这万剑离心阵一旦发动,不出六个时辰便入佳境,这佳境又只可维持三个时辰,随即法威急转直下。没算错的话,明后两日仙界那帮道士便会来太和山布施万剑离心阵。我们提前布局,就算不能破坏他们的阵法,只要可以叫他们错过天时,待星象骤变之际万剑离心阵法威不足,我们便有机会大破九天九地归元阵。此次要让魔尊重生恐怕不大可能,但是明年仙界又有一场灾劫,我们把握机会,兴许明年魔尊便可重见天日了。”
阴魔笑道:“玉面判官果然是神通广大。若不是他预先得了这等消息,我们又岂可占得先机。”
人魔朝阳魔瞥去一眼,冷笑道:“抢占先机固然要紧,若能找来帮手,那才算本事呢。”
魔界一众散在太和山东北、西北、正南三面,候了两日,仙门中人果真提前赶来了。说是提前,其实黄玉笙是卡准了时辰。“吉盛而凶”的天象黄玉笙是头一遭亲历,重明观典籍上清楚写着“吉盛而凶,则吉者愈吉,凶者愈凶”,三星连珠已算上乘吉兆,那么一旦流星雨落,罡炁升腾之时,浊煞之炁便会聚于人间四方,妙一谷自不免遭难。算出“吉盛而凶”的星象之前,她的考虑是天、境、神三大明王有两魔镇于妙一谷底,用日月弭辉阵和二十八星垣瘴应付天魔一众虽算不得轻松,至少不会吃亏。然而三星连珠碰上了流星雨落,再期望这两套阵法压制魔界气焰,是万万不能了。也是迫于无奈,她连夜召集仙众商讨,决计临时拨出三十六名仙界弟子,布施万剑离心阵。这万剑离心阵虽则威力非凡,布阵之术却不复杂,只是法门过于乖张,易于顾此失彼罢了。
黄玉笙虽为一派掌门,又从典籍上了解了布施此阵的要义,当真要付诸行动,她却犯了难。商讨结束,仙众散去,她又将天枢道长和丁贤梓带入丹房议事。天枢道长猜出黄玉笙有难处,问道:“黄掌门可是忧心届时我们以三十六人布阵,法威不足?”
“三十六人布阵的确不能尽展法威,可是眼下我们也别无办法。好在当年三派合力收服兕虎神君,我们仙家虽英才折损,魔界也受了重创。我想三十六人布阵,应付现下那些邪魔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莫说眼下我们挑不出七十二个修为法力俱可的弟子布阵,便是凑得齐人数,我们也无力催动阵法。其实我担心的是——”黄玉笙看看天枢道长,又看看丁贤梓,道,“以我们三人的法力,要催动三十六人布施的万剑离心阵,恐怕也吃力了些。”
丁贤梓道:“我们这些时日养精蓄锐,虽然中途许燕飞受伤,二十八星垣瘴略有些贻误,现下山中各人无不三华充盈,内丹饱满,若我们三人不足以催动此阵,再合多人之力便是了。”
黄玉笙摇头道:“丁掌门,你和谢掌门还要布日月弭辉阵,以庇护妙一谷。我又同师叔和师妹统领着二十八星垣瘴。我们三人若卯足力气,催动万剑离心阵自然不在话下。可是从现下时局看,我们最多只能拿出三成法力催动此阵,那么……”
丁贤梓迫不及待接过话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若挑出三十六人布阵,这三十六人的修为至少要达到册外弟子上乘的水平。我们三派眼下能用的弟子统共恐怕还不足三十六人,若加上俗修弟子,这三十六人倒凑得齐全。可是凑齐了布阵的人数,再要凑几个足以助我们催动万剑离心阵的人,却不容易了。”
三人筹谋了整整一夜,最后决计,由天玑道长说服莲香子出马,助仙家催动万剑离心阵。本来薛蓬缠着莲香子,想同去太和山,开个眼界。莲香子听罢,少不得训斥一番,反嘱咐薛蕲和鹿连城看住薛蓬,临行之际,还不忘叮嘱再三:“历来太和山斗法,仙界都是险中求胜的。且不说那几个护法明王得太和山煞炁滋养,魔功之高深不可测,单是星变之际山中那邪煞的寒气,没有相当的修为,便难于抵御,轻则道行折损,重则性命不保。蓬儿修为不精,若叫他悄悄跟去,怕是有生命危险的。”安顿好薛府上下事务,莲香子这才安心地离开。
除三位掌门和莲香子,重明、白泽、玄鹤三派再各遣一名五代弟子,连同玉衡道长和奇居道人、寅尘子两位俗修者一齐出力,相互配合,方确保万无一失。至于三名五代弟子该选谁,翌日三派又作协商,定了柳浊清、宋渠和翁绍泽。三十六个布阵弟子等分成三队,由窦虎、苏荣和俗修弟子圣一仙姑执幡带领,三人黑幡上各画真武晦明符、五难微尘符、南海玉坤符,镇守太和山东北、正南、西北三方。
仙界一行离太和山还有百里之遥便分作三支队伍。窦虎、圣一各领十一人绕向太和山东北和西北麓,余下人等都径直飞往太和山正南麓。按惯例,仙家入太和山都以正东、正西、正南、正北四向为佳,这是因为太和山虽为至浊至邪之地,偏在这四向多有破绽,仙门弟子由这四向入山,只需些微真元便可护住仙体。邪魔妖道也知其中道理,素来只在太和山外这四向或布阵或埋伏,以行阻挠。
埋伏在太和山正南麓的,是阴、妖二魔。自净空舍人死后,阴魔对八面佛便生出嫌隙来了。其实阴魔也知道,净空舍人同南淮睿王府中那位王妃日久生情,凛梅仙知晓此事,只是早迟的问题。净空舍人为大局着想,保住王妃性命,自己却被屈半娘和凛梅仙误杀致死,责任绝不在八面佛。只是净空舍人之死确因八面佛口无遮拦而致,就算是无心之过,阴魔到底没法原谅他。阴魔也曾在净空舍人死后另纳入室门徒,可惜三名入室弟子,一个急功近利修炼上等魔功,暴毙于山野,另两个又招惹了仙山弟子,一个被打回原形,一个形神俱灭,阴魔身边靠得住的,也只有八面佛了。他同妖魔交好,明面上是寻个盟友,实际上只是利用妖魔,以图己私罢了。用他自己的话说,“若得罪了别人,人家忌惮妖魔的,我得罪得起,不怕妖魔的,我只摆个迫于无奈的姿态,人家也未必把账算在咱们头上”。
正因抱了这样那样的私心,阴魔在妖魔面前,从来都甘为绿叶,把风头全数让给妖魔。他又擅长奉承,妖魔又爱听,二妖若是人间兄弟,其关系之和谐融洽,实在堪当表率了。妖魔早在山脚边布了瘴法,又在瘴法中藏了求死诀。一众弟子全在瘴内或化身烈蛇猛蛛,或化毒蜂恶鹞。阴魔只吩咐八面佛以肉身炼作一面玉镜,悬在瘴中。因八面佛五行充沛,阴阳和合,八面佛在那瘴中稍施法术,瘴毒便提升数倍。余下徒子徒孙则化归寒气,附于阴魔口鼻,随他笑声逸出,专攻耳目。
苏荣一行十二人布阵之际,三派掌门、莲香子、柳浊清、宋渠、翁绍泽、奇居道人和寅尘子也开始打坐运气,随时准备催动阵法。余下数十人等要么为他们护法,要么深入魔瘴,以攻其罩门,要么守在瘴外,以应后援。
阴魔见仙家三派掌门都在,心里已有底细,传声于妖魔,道:“仙界有些能耐的果然都在此处,足见那两边仙门势力单薄,天魔、阳魔他们胜局已定,我们倒不必如此拼命。万一这几个道行深厚些的朝我们进攻,单单一个丁贤梓,已经够麻烦的了。”
熬了两刻有余,妖魔本已疲惫不堪,此刻听阴魔所言,朝瘴外喝一声“想不到仙门正派竟然以多欺少”,这便撤法收功,率弟子同阴魔一众现身于仙界诸君跟前。
顾乘风上前一步,对一众小妖喊道:“你们这些邪魔妖道若不想形神俱灭,我劝你们还是离开太和山为好。莫要以为明晚星劫凌空,兕虎神君便有机会重现人间。这阴魔和妖魔单单肉身尽毁,便可借太和山兕虎神君之体重生,纵然形神俱灭,只要兕虎神君不死,不过百年孕育,他们便可趁星劫之夜破阵重现于世。你们这些小妖小怪又不是他们的入室弟子,何苦替他们卖命?须知修行不易呵。”
扶风圣君啐一口唾沫,道:“所谓各谋其事,各为其主。天底下,哪个又不是身不由己的?你敢说仙界那许多册外弟子不是在替你们这些正室弟子卖命?纵是正室弟子,得以飞升大罗金仙者有有几人?你们忙活一世,多数也不过是成全别人。我劝你们还是先忧心自己为妙。”
李冬寻道:“废话少说,先叫你尝尝紫霞风雷印和灵波剑的威力。”言毕,二法器已脱手,朝扶风圣君袭去。
妖魔化作黑影截住灵波剑,对扶风圣君说:“你修为不足,法力尚可,只要紫霞风雷印不近身,便可将它法威拖尽。”
李冬寻刚要朝法器灌输真元,顾乘风却道:“李师姐,莫要中了这些邪魔的诡计。我们明日还要布日月弭辉阵,今日万不可恋战耗费太多真元。”
张松年飞身跃起,双掌一摊,向妖魔师徒各射五枚雷钉。妖魔两名护法弟子忙挥袖抡出多排焰气,把雷钉原路挡回。张松年行五品莲花印,将一口至寒罡气经手印喷向雷钉。雷钉旋即生出纤长的触须,悬在半空,鞭向众魔。李冬寻见状,趁机收回法器。
张松年对五个玄鹤宫册外弟子道:“玄鹤宫弟子听令,五禽七兽阵!”玄鹤宫弟子布阵之时,张松年又对李冬寻等人道:“李师妹,你们明日所布之阵法极费三华,今日还须保存实力才好。”
左仪听罢,亦率十余册外弟子助张松年一众斗法。阴魔见势,传声于妖魔,道:“我们与其在此白白损耗,倒不如及早抽身。我们门下弟子单薄,何必如此拼命哩?就算神君重生,他也未必单单把功劳算在咱们头上。我们在此斗下去,真真是吃亏又占不到便宜的。”
妖魔听罢,自眉心化出一粒赤珠,引向高空。赤珠一面升腾,一面裂化齑粉,眨眼功夫,林间窸窣作响,未得人形的乌鸦、玄蜂、郊狼、银环蛇等各路小妖山魁便由四面八方涌来。阴、妖二魔趁这功夫,遁血影逃去,仙家一众方施法术,灭了席卷而来的野物。阴、妖二魔遁去不久,丁贤梓已心生疑惑,对朱雀仙子和天枢道长道:“两位掌门,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
黄玉笙屏住一口气,将真元炼得平和些,问道:“丁师叔的意思是……?”
“阴魔和妖魔方才出手似乎多有保留。他们明明看到我等在此布阵催法,怎么好像没有阻挠我们的意思,反有几分敷衍的态度。”丁贤梓道,“我总觉得其中有诈。”
天枢道长稍作休息,再行玄武指诀,将真元导向苏荣手中那面黑幡,同时道:“他们莫不是通知其余邪魔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