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天枢道长所料,寻常法子天禄三仙早试遍了。那三样宝物需在阵中方可神威大展,玄鹤宫阵法又以符阵和幡阵为主,依常理推断,该以三宝替代三道符箓或幡旗才是。可是无论怎样布阵,只要重光散人和玉笛麻姑合奏《虹贯九霄》,阵局便动荡不稳,二人稍有分心则阵法溃泄。
天枢道长经两日钻研分析,还是不能找到阵局不稳的缘由。这晚寒风大作,他却灵光乍现,问岛主:“重光散人和玉笛麻姑奏曲之际,仙翁可在阵中?”
十旬仙翁道:“这是自然。我们玄鹤宫不比重明观,阵法虽齐全,大都法威平庸,是以阵局之奇巧而致胜的。《虹贯九霄》仙音一出,我若不在阵内以元、气稳之,恐怕那些阵局一刻光景也撑不下来的。”
“我们玄鹤宫自创派至今有阵法六十五门,你们可试遍了?”
十旬仙翁道:“我师祖玄凰圣君离开丹霞山时,玄鹤宫阵法仅二十三门。”
玉笛麻姑道:“我和重光散人都是舜英仙子的俗修弟子,各习得舜英仙子所创阵法二十四门。玄鹤宫六十五门阵法,我们仅有十八门未试。不过这十八门阵法,十门为苍霞老人所创,六门为济航真人所创,两门为你天枢道长和令师弟天权道长所创,论阵法之玄妙,阵局之严谨奇巧,自然不可与先人的阵法可比。我以为,问题并不在此。”
天枢道长摇头笑道:“玉笛麻姑笛艺精湛,我自愧弗如,不过方才你所言,真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我们玄鹤宫阵法,单论法威,比不得重明、白泽二派,这的确是事实。不过你可知我派法门根基苍南咒本来就是水中生火,矛中求盾的法门。你且看屋外这阵仗,狂风呼啸之时,一树笔直冲天,几无摇摆,一树躬身摇曳,随风扭摆,孰智孰愚?万物皆以安稳为上,可是大树一味求稳,甚而逆势而为,则有折断之险;大树躬身摇曳,却是顺势而为,实乃以动制动,以不稳得大安。苍南咒所以水中生火,矛中求盾,正是依此道理。本门阵法越是布局严谨,看似没有破绽,实际上却最易突破。那些布局松懈的阵法,看似漏洞百出,实则大巧若拙呵。”
重光散人思忖道:“掌门所言,是有些道理。不过我竟不知阵局松散,漏洞百出,如何见出大巧若拙来。”
天枢道长道:“你们恐怕不知我派有一门幡阵,叫作黄泉七幡阵。此阵单以紫霞丹阳符作幡,拟北斗七星之形,五行缺木,阴盛阳衰,然而此阵克敌之法偏巧在其木位的罩门。若有邪魔莽撞冲开此阵罩门,那七面幡旗便化作赤焰天龙,灭去邪魔元神。”言于此,天枢道长回身看着天禄三仙,笑道:“依我之见,不如就试试这黄泉七幡阵。将六尾玄狐、辟陵池水和紫香玉露丸置于天、时、人三位(笔者注:北斗天、时、人三位各对应天枢、天权、天玑三星)。三位意下如何?”
天禄三仙面面相觑,玉笛麻姑道:“这阵法真真是怪了。既取七幡之法,为何七幡全是紫霞丹阳符所化?玄鹤宫四大符箓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理应互补才是。”
天枢道长笑道:“历来三界行事,总求尽善。然而尽善与否,何尝以人力决定?天下多少憾事恰恰是尽善之举未得尽善之果哩。黄泉七幡阵为我师父所创,他老人家再三嘱咐,此阵看似无理无法,其实自有妙处,只是寻常情形不宜施用,需以奇招破奇局。依的是以毒攻毒之妙。”
十旬仙翁道:“如此说来,我先前在阵中以元、气护阵,竟错了。当年祖师爷将剑谱化作琴谱和笛谱已是奇局,用寻常思路自然难以破之了。”
天枢道长刚要言语,重光散人突然道一声“天禄岛外又有生人靠近”。玉笛麻姑道:“待我一探究竟。”说着话,她已人笛合一,遁影而去了。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玉笛麻姑返回杏林中,对十旬仙翁说:“岛主,来者四人,都作白衣蒙面。我悄悄放了几只陨天蛾试探他们脉息修为,该是阴魔门下弟子,为首者乃十全之体,是八面佛无疑了。”
十旬仙翁道:“前几日东海的小妖才走,阴魔门下又来凑热闹了。看来该来的总会来呵。”
天枢道长不解,问:“这些妖孽与你们天禄岛又无过节,为何……”
十旬仙翁笑道:“其实我这次请掌门来,除了想与掌门一道钻研《虹贯九霄》,还有一事。此事关系到一件宝物,不知掌门可有耳闻。此宝名紫云奇龙砚,为我师伯极乐仙姑所炼。”
“奇龙砚?”天枢道长思忖道,“可是西梁白氏家传之物?”
十旬仙翁道:“正是此物。”
天枢道长说:“我听闻此宝还是十年前的事。”
重光散人问道:“不知掌门是从何人口中得知奇龙砚的所在?”
天枢道长踟蹰片刻,答道:“一时间倒记不得了,似乎是别人说起此物,我无意间听到罢了。”
玉笛麻姑道:“这倒奇怪了。三百年前极乐仙姑隐姓埋名,连当年尚在崆峒山中的狄樱都算不出她的所在。我想这天底下,知晓奇龙砚所在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的。”
十旬仙翁说:“这些时日,凡间和魔界在我们天禄岛附近出没,恐怕正是为那奇龙砚。我师祖飞升前曾收了一位关门弟子,奇龙砚的秘密,她是一定知道的。巧的是,我这位小师叔竟与西梁国师作了夫妻,所以可想而知,奇龙砚的秘密,国师也一定知晓。不过西梁白氏一族遭灭顶之难方才十余年,若魔界中人早知奇龙砚在西梁白家,恐怕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才打这宝物的主意了。”言于此,十旬仙翁看着天枢道长的双眼,道:“掌门在我天禄岛上实在无需隐瞒。大家都是聪明人,何必拐弯抹角装糊涂呢?掌门既知奇龙砚所在,恐怕与西梁先前那位国师交情匪浅哩。”
天枢道长垂眼一笑,说:“岛主既然猜出来,又何须问我呢?”
十旬仙翁道:“掌门恐怕有所不知,这奇龙砚原是一件神威了得的法器,不过我师伯隐世之际便废了宝物的灵须。所以眼下,这奇龙砚于我们天禄岛非但不是什么仙宝,倒是个大麻烦,甚至会带来灭顶之灾。这宝物的秘密,我所知有限,掌门若知晓些许,能助我们天禄岛解决眼下的危机,我便感激不尽了。”
天枢道长问:“不知岛主是如何得到这件宝物的?”
“此事说来话长。当年白氏落难,我原以为此物已为西梁国师所霸,前些日子才知,奇龙砚竟在一位姑娘手上。此女正是白氏血脉,名子辛,随她夫君由西面逃难到我们天禄岛上来的。”十旬仙翁捋须道,“我现下若将她赶走,奇龙砚的麻烦是丢了,然而我们岛中人口来自八方异地,我如此举动,叫岛众看在眼里,来日如何齐心听令于我?我若留她在岛中,外人又一心觊觎这奇龙砚。奇龙砚能为我所用倒好了,可惜其灵须既废,法威已失,那便真真是怀璧其罪了。所以眼下,我们要么劝这位白姑娘索性丢掉她这传家之物,那些人要争便由他们争去,要么,我们需想法子复其神威。不过,这奇龙砚为我师伯所炼,灵须又是她亲手毁的,要复其灵须恐怕不容易哟。”
天枢道长说:“奇龙砚万不可落在他人之手?”
十旬仙翁问:“何故?”
天枢道长说:“莫非岛主竟不知,要令奇龙砚神威复原,需将极乐仙姑后人之心炼入其中的。”
十旬仙翁转头看看重光散人和玉笛麻姑,对天枢道长说:“如此说来,若奇龙砚落入那些邪魔之手,他们还是不会放过白姑娘的。”
天枢道长点头,问道:“岛主乃玄凰圣君徒孙,为何奇龙砚灵须复萌的秘密,岛主竟不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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