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虎自知逃无可逃,藏至一块磐石后头,运气备战,一面喊道:“掌门师祖,凡人皆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
窦虎一句话未说完,那紫龙玉璜化就的银蛇已撞碎他身前磐石。窦虎遁地而逃,丁贤梓行五岳指诀,送出一股真元驱驭银蛇,那蛇儿即刻化作一把长约一仞的玉剑,朝地面狠戳下去。
但听一声惨叫,待那玉剑拔地而起,窦虎随之现身,喘着粗气,腹部鲜血直涌。丁贤梓改行慈尊印,那盘旋不止的法器登时化归原型,薄薄一片白玉璋泛出紫红法光,正悬在窦虎头顶。窦虎气若游丝,喉咙里挤出响声,眼睛已没了光彩。众人眼睁睁见他内丹由印堂泻出,为紫龙玉璜所纳。不过眨眼功夫,窦虎便肌肤塌陷,由白转乌,微风拂过,尽化齑粉,只留下些许骨节,白得发光。
重明、玄鹤二派在场的众人都以为丁贤梓是要将窦虎一身修为、道行据为己有,却不料他飞回正殿,便叫天枢道长将李冬寻纳入法器,随他飞往天山。丁贤梓到底浑身是伤,行元运气不顺,飞得吃力,与天枢道长抵达天山玉梅岭时已近子夜了。
这日天清气爽,月色干净得很,玉梅岭虽是天山至邪之所,月色照拂之下却别有诗情。
天枢道长取下发簪,放出李冬寻。她因仙根折了大半,此刻眉发已呈银白,双目紧闭,盘腿打坐,以慈尊印镇着周身三华运行之势。
天枢道长四下看看,问丁贤梓:“掌门带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
丁贤梓抿嘴一笑,说:“这次我们白泽观大难当头,你们玄鹤宫却遭那上官龙偷袭,说到底,是我这掌门失职,才连累了你们。其实长久以来,我们两派多有误会,以至彼此疏远,互不信任,说起来,我当真惭愧。我与冬寻为上官龙尸虫所害,对你山中弟子多有伤害,你能保住我与我徒孙这条命,我已不知如何感激了。”
天枢道长笑言:“师叔这倒见外了。其实此次若不是得黄掌门相助,莫说救下师叔和李冬寻了,我们丹霞山恐怕自身难保。”
“她这人情,我是没机会还了。”丁贤梓叹道,“我把你带到玉梅岭来,是有一件要事相求。你依我所言办到,冬寻才有仙根复原之望。不过那时候,我一定会油尽灯枯,不日身死。如今昆仑山上,我门弟子一个中用的也无。至于许燕飞,她修为到底不如你,恐怕力有不逮。顾乘风呢,我对他不甚了解,多少信他不过,唯独你……”
天枢道长眉头紧蹙,道:“莫非师叔你是想,以你六百年修行为李冬寻续上仙根?”
丁贤梓叹道:“仙根几何本为天赋,又与仙缘相辅相成,二者皆在天命之中,莫可违背。十几年前我已算出今年大劫难逃,若可平安渡过,五十年后自可飞升大罗金仙之位,若为劫难所伤,飞升便无指望了。既如此,我还不如将一身修为尽授冬寻,助她补全仙根。”
“你这又何苦呢?据上古典籍所书,若以内丹修为培扶仙根,因逆天而行,往往事倍功半,废二人之修行也未必能成全一人仙途。丁师叔,你们白泽观经此一劫,实在元气大伤,依我看,此事还需三思。”
丁贤梓苦笑道:“我好歹有六百年道行,修为也算精到。好在冬寻道行不深,以我的内丹培扶其仙根,应该够用了。”
天枢道长说:“就算师叔修为再精,道行再厚,李冬寻现下三华还多有亏空之处,万一她自己撑不住,师叔岂不白白牺牲了?”
丁贤梓自右手中冲穴放出紫龙玉璜,随即双臂急挥,将那飞天而上的玉璜化作一根长锥。他蹿上高空,右手压住长锥,急坠数仞,直抵李冬寻百会穴,将长锥送入她体内。丁贤梓落地站定,左手行白鹤指诀,右手凌空画符。只见缕缕赤光由他左手泻出,奔向李冬寻面门,直到李冬寻周身为赤色法光所护。
丁贤梓道:“若非冬寻仙根大损,我本不想取窦虎性命。只要冬寻能仙根复原,他也算死得其所了。”言毕,他以掌气托起李冬寻,转身飞向不远处一块高地。天枢道长紧随其后,落定便看见高地四周草木葱茏,围作正圆。丁贤梓行九色莲花印,施以金花妙火,那金色火焰自其手印扩泻十余丈,高地周遭草木顷刻间化作灰烬,地面八卦纹路便隐隐显现出来了。
丁贤梓道:“长青,要将我六百年修为尽授冬寻,光靠窦虎的精元护身还不够。冬寻此刻肉身孱弱不堪,若无充分的外力辅助,短时间内,她是难以承受我这六百年修为的。我这两日反复思索,突然记起我师父当年所言。他说正邪之异在表,正邪之同在本,仙魔二道实为一木双花,一月双影。我这才想到玉梅岭。”
天枢道长思忖道:“师叔是想借玉梅岭中至邪至煞之炁助冬寻吸纳你的修为?”
“不错。我们仙门中人,凡仙根不济抑或折损致伤,补救之道无非三法:或以本门元婴珠培扶仙根,或以玄凰圣君的五麝神鼎化邪魔妖怪之精元滋养仙根,又或牺牲他人修为补之仙根。五麝神鼎及元婴珠,其实都是亦正亦邪的宝物。那么以修为换得仙根复生,恐怕也得借一借邪煞之炁的。”
天枢道长问:“师叔是想我将你的修为与邪煞之炁先行合炼,再打入冬寻经脉?”
丁贤梓道:“我自己仙根亦有折损,单是将修为尽泄已经十分费力了。这件事,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谁可帮我。”
天枢道长面露难色,说:“丁师叔,就算你飞升无望,你也大可不必做出这等牺牲。再说天意茫茫,兴许还有转机呢?”
“你以为我当真在乎飞升之事吗?其实能不能修成大罗金仙,我是无所谓的。我活了六百年,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够了,就算与天地齐寿,又能如何?不过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实在无趣。倒不如身归尘土,魂归四野来得潇洒自在哩。”丁贤梓笑道,“我救冬寻是因为她性灵端正又聪颖过人,我将白泽观交给她是最放心不过的。自我师父苦玄真人飞升,我也收了百余弟子,然入册者不过四五人,这四五人又各有劫难,唯一活到今时今日的,竟又成了叛徒。现今四代弟子全军覆没,五代弟子中好不容易能有李冬寻这般出类拔萃者,我救了她等于救了我自己。莫说我现在飞升无望,便是我飞升在即,李冬寻我也是非救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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