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纤月觉得,江三姨实在是很奇怪的一个人,比如说,她讲故事的时候好多次都像要哭了,但她就是没有哭,再比如说,刚刚听完故事,杨纤月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江三姨突然把她按着坐好,开始让她背“关关雎鸠”:
“你不是说你阿爹让你背关关雎鸠吗?我看这样好了,以后你每天背一首,明年今天,你就把诗经全背下来了。”
背就背吧,杨纤月有点不服气,自己又没贪玩,不光背了关关雎鸠,姨母还教她蒹葭苍苍和采采卷耳了呢!
楼下不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杨纤月和江三娘都无心去看,等杨纤月摇头晃脑背完三首诗,三娘就翻开她那本珍贵的旧书:“背得很好,来,我来教你念第四首,南有樛木。”
江三娘教诗的方法跟姨母不一样,姨母是一整首读完,先教杨纤月认字,字都认全了,再让杨纤月一整首读背下来。江三娘不一样,她念一句就让杨纤月学一句:
“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葛藟累之”到底是什么东西,杨纤月根本不明白,就读成“咯嘞嘞吱”,江三娘怎么纠正都纠正不过来,每个字分开杨纤月能读对,但合到一起,她就开始“咯嘞嘞吱吱吱……不对只有一个吱”。看着江三娘紧锁的眉头,杨纤月开始庆幸薛姨不在这里,不然自己的脑壳一定被她弹得很疼。
她们两个人正在努力“咯嘞嘞吱”,房门突然被轻轻地推开,杨纤月刚回头,江三娘已经站起来挡到她身前:“您几位走错了吧,这是待月楼的账房,几位爷是哪号房的?奴带您过去?是底下人伺候不周,也没好好跟着,奴给您几位赔罪,回头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来的是四个黑衣陌生人。
杨纤月从江三娘身后看过去,觉得他们很奇怪,奇怪的地方在于他们看起来很“一样”,一样高,一样壮,一样的衣服,一样的头发,连脸看起来都像是一样的,就好像一个人分成了四个,只有其中一个不太一样,他的披风鼓囊囊的,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我们没走错”,他们已经轻轻把房门关上,就像他们刚刚轻轻地推门进来一样,“你们家大娘子呢?”
“玉大娘子、薛娘子都在楼下待客呢,奴这就下楼去请她们上来?”
“公子,您说呢?”
那个披风鼓囊囊的人把他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杨纤月看过去,是个看着跟于朝哥哥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的脸很白,而且瘦,好像刚刚生过病。
“阿娘在忙,不必惊动,我在这里等着就是了。”
几个黑衣人就动起来了,杨纤月被江三娘仓皇抱起,站在一边,看着他们重新把桌椅几榻收拾了一遍,连坐垫靠枕都重新换了新的。那小公子等着手下的人铺好簟席才坐到榻上,微笑着朝杨纤月招了招手:
“你就是我的小妹妹罢?来,到这边坐,咱们说说话。”
他说话听起来像下雨的时候,檐下的雨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杨纤月经过姨母那天一顿打,已经长大了,是个谨慎的小姑娘:
“呃,哥哥,我是说,公子,我好像不是你的小妹妹,我的哥哥……我是说,我没有听说有你这个哥哥。”
好看的小公子眉头皱了起来:“你娘不是待月楼的主人玉大娘子吗?她也是我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