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城打磨厂西口有一座大宅院,是侯家的祖宅。
侯老爷子平时住在绸缎店的新房内。
每次遇到什么难过的坎,总会回到祖宅住几天,等到风平浪静再重新出现在众人视线中。
只是祖宅常年没有人居住,院子内杂草丛生,屋内的家具上遍布灰尘。
要是在解放前,侯家拥有几十个下人,倒是容易清理。
可是解放后京城换了天,街道上提倡人人平等,那帮下人都被遣散了。
只能由侯家三公子,侯炳昌来干这些琐碎的活计。
侯炳昌哪里是干活的材料。
仅仅是蹲下薅几根草,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干脆搬了一张椅子坐下来喝起了茶水。
反正白管家马上就回来了,那老家伙手脚麻利,很快会搞定。
想起白管家,侯炳昌的心情不痛快起来。
今儿白管家带人去干绑票的活计,竟然没有带上自个,明显是没把他这个三少爷看在眼里。
“等老白回来,得好好收拾他!”
正嘟囔着,远处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白管家火急火燎的从外面跑了进来,他的头发上身上满是尘土,脸皮也被蹭破了一块,显得格外的狼狈。
“喂,老白,事儿办好了吗?”
“少爷,出事儿,出大事了!”
“啊?!就一个小妇女你都搞不定,亏你在解放前还是常干这个的。”
“别提了,被人埋伏了。老爷呢?”
“在佛堂呢!”
白管家顾不得跟侯炳昌啰嗦,着急忙慌的沿着走廊,来到一间偏僻的小屋前。
他虽然着急,还是在门上轻轻敲了敲,等听到里面有回应的声音后,这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佛堂内供奉的一尊头带粉红色莲花冠的大肚弥勒佛像。
佛像下方的桌子上,还有观世音大士、济公活佛、孔子、老子、释迦、吕祖、济公活佛.等十几个小型雕塑,五教圣人全部都聚齐了。
可以说,这里几乎把全天下的各路神仙都供了起来。
佛堂内灯光昏暗,烛光摇曳中。
侯老爷子身穿道袍端坐在佛龛一侧,眼皮下垂似乎睡着了,嘴唇却微微抖动,发出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白阳末世’,有大灾祸即将临头,天下众生在劫难逃.唯有唯有敬神,才能修仙成佛,不受灾祸困扰,否则永罹灾难!”
白管家清楚侯老爷子这是‘入定’了,一般情况不便打扰,但是
他咬咬牙,走上前,压低声音说道:“老爷,出事儿了,赵庆芳被人救走了。”
眼睛猛地睁开,侯老爷子此时已经全然没有刚才道风仙骨的样子,神情惊慌的问道:“怎么回事,老白,你赶紧说清楚。”
“说来也奇怪,我按照咱们计划好的,从张裁缝手里将陈庆芳接到城郊那座老宅里看管起来。
结果没过多久,就冲进来了一批灰色中山装,那几个帮手全死了,我开了几枪,非但没把那些人逼退,自个差点受了伤。”
白管家说完话,一颗心脏提到喉咙眼里,赵庆芳可是关系到侯家的大计划,现在竟然被人救走了
侯老爷子站起身,背着手在佛堂里走来走去,道袍的边缘扫在地面上,发出噗噗的声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佛堂里格外刺耳,白管家出了一身冷汗。
“老白,伱确定所有人都死光了吗?”侯老爷子突然问道。
“绝对确定!”
侯老爷子松口气,轻轻拍拍老白的肩膀,缓声说道:“那些人太厉害了,这不是你的过错,不必自责。”
“老爷”老白激动得差点流下泪水。
“好了,这事儿也怪不到你头上,是上边那些人太着急了。他们忘记了,现在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侯老爷子坐下椅子上,扭头看向那尊米陀佛说道:“只是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张绣花会不会出卖咱们?”
“这个老爷请放心,张绣花是上峰派来的。
她为了给丈夫报仇,进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抱了必死的念头,绝对不会出卖咱们。
另外,我当初为了以防万一,留下的后手。
张绣花自始至终只认得我一个人。
就算她全部招认,也牵连不到老爷您。”
白管家为自己的老谋深算而感到得意。
“那前往南方的通道,你已经打通了吗?”侯老爷子眼皮轻轻抖动两下,接着问道。
“打通了,具体的细节问题,我已经交代给了三公子。”白管家扭过头去。
一直站在旁边吓得不敢作声的侯炳昌走上前,小声说道:‘爹,老白叔已经联系好了,等后天咱们就能出发前往南方了。
二哥已经把船准备好了,即使不通过上峰那些人,咱们也能离开。’
“这么说,咱们还需要在京城再坚持两天.”
侯老爷子手指轻轻的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突然站起身笑着看向白管家。
“老白,你辛苦了,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我带你去参加工商联的晚会。”
“谢老爷。”白管家见侯老爷子非但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反而如此关心自己,心中充满了感动。
他冲着侯老爷子鞠了躬,急忙转过身去。
佛龛上的那些神像,让他感到有些心慌。
侯炳昌见状,弯着身舔着脸笑:“爹,你带老白去参加晚会.能不能也带上我.你放心,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胡闹了,以前姓陈的那个小裁缝”
啪!
侯炳昌话音未落,就看到侯老爷子突然掏出了手枪,白管家的后背上出现一个黑洞,里面溅出血滴。
王八盒子的威力到底是小了点,白管家中了一枪之后,低头看看自己的前胸,这才意识到了什么。
他转过身,满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侯老爷子。
“你”
“现在所有知道那事儿的人,才算是全部死光了。”侯老爷子缓缓收回枪,抬眼看向白管家:“老白,我看过你的生辰八字,算出你前生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侍卫,因犯天条被贬下凡间,需在凡间帮主人挡一次灾,方可赎清罪孽重返天庭!
念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上,我免费出手帮你超度了。
所以,你就安心的去吧。”
视线逐渐昏暗,整个世界蒙上一层血色,那尊头带粉红色莲花冠的大肚弥勒佛像突然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牙齿,朝着他扑了过来。
白管家浑身一震,再也没有办法坚持下去,身子后仰倒在了地上。
侯老爷子看看地上的尸体,再看看渗出的血渍,突然挠挠头:“这可咋弄咧!
这里可是佛堂,见血不吉利啊。
唉,都怪白管家太着急了,没有选一个好地方。”
侯老爷子转过身,冲着神龛上的神像行礼,嘴里嘟囔着‘诸神见谅’的话语。
此时,侯炳昌总算是缓了过来,他只觉得心脏砰砰乱跳,连忙倒退两步,指着白管家的尸体。
“爹,爹你怎么杀了他?”
“不杀他?难道等着被别人杀吗?”侯老爷子做了个不伦不类的合十手势。
转过身捏了捏眉心,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冷声说道:“你现在把这具尸体扛到地窖里,然后到街道派出所报案,就说白管家偷偷拿了柜上的钱,逃跑了。”
“这里是白管家偷钱的证据。”说着话,他打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卷纸。
看着递过来的材料,侯炳昌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侯老爷子:“爹,你早就准备好了?”
“这是无生老母托梦告诉我的。”侯老爷子转过身又朝着佛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
看着神神叨叨的侯老爷子,侯炳昌也搞不清楚他倒是真信那玩意,还是假装的。
侯炳昌艰难的扛起尸体离开,侯老爷子扶着桌子缓缓坐在椅子上,眼睛眯起来,小声嘟囔:“也许该到大前门街道办走一趟了,那枚早就布置好的暗子,该用上了。”
哐。
窗子被狂风吹开,香烛被齐齐吹灭,佛堂内昏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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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边。
张裁缝被带回机务段,因为李爱国下手拿捏了分寸,张裁缝在昏迷了半个小时后,也苏醒了过来。
发现自己身处羁押室里,用绳子捆在椅子上,张裁缝并没有慌张,反而抬起头看向李爱国:“你的功夫是跟谁学来的?”
张裁缝一直以自己的刀法引以为傲,自从出道以来很少遇到能与之匹敌之人。
今天反被一把大五四夯晕了,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
李爱国坐直身体:“想知道,拿你掌握的情况来交换。”
“狡猾的小子!”张裁缝冷哼了一声,低下头去。
随后。
无论燕子和牛部长如何审问,讲再多的大道理,张裁缝就是一言不发,就跟木头人差不多。
她黯淡的眼神已经足以说明心存死志。
审问陷入了僵局,李爱国决定暂时审问。
几人出了羁押室,站在二楼的栏杆前抽烟。
周克气呼呼的说道:“部长,我看啊,您将她交给我,只要半个小时,我就能将她收拾得老老实实的。”
牛部长深深抽口烟,瞪他一眼:“胡闹,像这种人是敌人中的精英,肉体的折磨,怎么可能会令她轻易屈服。”
燕子也赞同两人的观点:“虽然我们还没搞清楚张裁缝的真实身份,但是当年能够前往海岛,足以说明她的厉害之处。”
闲扯一阵,却没有一点头绪。
牛部长建议燕子立刻逮捕白管家,从白管家身上打开突破口。
“赵庆芳见过白管家,可以指认他,只要白管家交代了,咱们就能对侯家动手了。”
燕子正要下达命令,一位黑色中山装急匆匆的走了过来,扶着她的耳朵上小声嘀咕了几句。
“什么,白管家失踪了?”燕子失声道。
得知这个消息,牛部长和周克的脸色大变。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会失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