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吃喝几口,外头又有脚步,两人一起抬头,原来是展徽来了。
展徽的来路与刘二祖和方郭三都不相同。他是杨安儿的旧部,早年所谓铁瓦敢战军的四个都将之一,与汲君立、国咬儿等人齐名。杨安儿建号称王,试图割据山东的时候,先派了方郭三去夺取东平府,又不放心方郭三,再令自家亲将展徽去监视。
两人因此不和,陆续火并了好几次,直到杨安儿身死,刘二祖出来维持局面了才消停。
后来刘二祖出兵支持定海军,东平府是大军的必经之路,展徽也被裹进了军中。他也有很多旧部亲朋因功得到提拔,分散在大周军队体系各处。
大周成事极快,麾下将士结成一体的时间不长,山头甚是繁多,还各自推出一些旗帜人物为自家代言。红袄军旧部的旗帜就是刘二祖了。
刘二祖这个大山头底下,又根据职位和亲近程度结成了一个个的小山头。小山头的首领可能彼此之间有些疙瘩,故而出了大事以后要讨论什么,还是以刘二祖的大山头为平台。
展徽得到消息的时间,比方郭三更早,但因为住的离刘二祖远些,到的慢了一步。
他早年曾被女真人当做杨安儿的军师看待,可见性子也比方郭三细密。一边大步入来,他一边道:“时青一向脑子活络,会捞好处,他出任临潢府兵马总管以后,我们这些人都凑了钱财和机灵人手,跟他去北疆发财。”
说到这里,展徽返身把厅门关上,才继续道:“其实这些钱财资本,投向南面的商行也可,投向海上的船队也可,投向高丽,傍着尹昌也行。之所以投到北疆去,一时听信了时青的言语,二是在捧咱们皇帝陛下的场。可是……”
展徽沉重的身躯压得座椅嘎吱吱乱响,他看了看大口吃肉的方郭三,不屑地摇了摇头。随即转向刘二祖:
“先前因为老尹折腾的事儿,大家都有点灰头土脸,所以特意投了血本,以显示遵从朝廷的大计。好嘛,现在朝廷的大计出了岔子,先蚀我们的本?”
这话说完,方郭三也苦了脸。
大周是武人政权,红袄军的旧部又是武人里头重要的一股,他们得到的待遇当然很好。只要是资历够了,或者功勋和军职到了,都会得到某个商行的花红。
底层士卒拿来作为旱涝保收的底气,而到方郭三、展徽这种级别,一年两三千贯是准有的,还不是劣钱。再加上手头其它进项,一个个都是富翁。
平时盘算钱财多了,难免关心则乱。一听北疆出了事,好几人顿时想到自家投在临潢府的家底完了。
随着大周和南朝宋国在经济上的合作加深,再加上海外贸易的盛行,大量铜钱涌入北方,享有政治特权的军人贵族的财富在剧烈增长。这种增长又促使军人贵族不停留在买田买地,而是把资本投入到工商业或者很能赚钱的牧业上。
比如红袄军的这几个大首领,就大都把钱投在通州,靠时青担任通州防御使的权力,做些转运的生意。
尹昌出事以后,皇帝对物资转运盯得紧,而时青则改任了临潢府兵马都总管。
北疆自然也有生意可做,而且大周皇帝郭宁为了保障北疆防线的开销,一直在鼓励投资。众人也就跟上。
那么现在,刚把自身利益与北疆捆绑的这几位,开始跳脚了。
跳脚很正常,临潢府出事的消息传到中都以后,根本遮掩不住。不同版本的战报都传出来四五份了,跳脚的人到处都是。
大家是武人,又不是圣人,富贵两字,都看得蛮重。所以各种震动、疑问和焦虑汇聚,他们会想着,临潢府怎么能出事?临潢府怎么会出事的?
临潢府一旦出事,足见蒙古军的攻坚能力得到了大大加强。那么临潢府以西,界壕沿线那么些军屯和民屯呢?毛毡场子和生药铺呢?仓库、榷场和车行呢?还有临潢府以东,与投靠大周的女真人合作搞起来的许多牧场呢?
都有危险!有大麻烦!
厅堂的大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推开,石圭迈步入来。
石圭也出身泰山,但早年与杨安儿关系密切,杨安儿在磨旗山起兵的时候,石圭是最早接下杨安儿任命的数人之一。后来红袄军失败,石圭所部的整编、改编磕磕绊绊。定海军的制度又不会宽纵谁,结果导致他成了个空头将军,得到消息也慢。
石圭满脸的晦气地冲进厅堂里,嚷道:“老子他娘的只剩下钱了!这下连钱也要没有了吗……这仗打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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