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好比记恨与怀恋并生,南辕北辙地在心口拉扯。
其实那日城楼上,他指节扣住机括,沿着弩箭指向瞧见这人时,这复杂情绪便生了出来。
先前只顾着回望过去,到今日饮了杯薄酒,灯下细观玉人,他才不得不承认,对这人的愤懑记恨尤在,然见她落魄,一股子闷痛不快不可遏制地生起。
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地步。
再一次避开她的视线,嬴无疾心头烦躁,倒像是厌恶痛恨自个儿更多些。
“本君这一日都未吃好。”他语意平和下来,拉过两叠糕饼汤羹,侧对着她径自吃喝起来。
公子嘉同一位庶兄都来问他要同一片封地,他正头疼此事,祖父那儿也还未定论,是以嬴无疾今夜本就不打算回府了。
三两口吃完了一盏芙蓉羹,觉出身侧人局促,他一面思量国事,倒是好意又提醒:“融弟好搜罗名厨,尤其是羹汤点心做的好,同他这儿的吃食比起,王孙府里的便只算裹腹粗食了,你也一同吃些。”
方才进来时,他就留意到,侍从撤走的旧菜都是满的,想来这二人皆未如何吃过。
朝事烦忙,除了封土之争,他近来还有一桩要事——周秦交界,公子翼正令人秘调两个月的粮草。
兵戈无定数,此事若要同他预想推动的一样,非是易事。
赵姝见他一杯接一杯地闷头饮酒,吃起羹馔来亦是同从前别无二致的粗放。这样的秦王孙,同人前褒衣博带,孤竹清和迥然。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赵姝方才亦饮了酒,此刻怔怔地瞧他。这般颓然真实的他,倒是叫她心底生起安稳熟稔。
见桌上的荤食肉糜都被悉数推在自己这边,她夹了筷炙肉细嚼了嚼,随口闷闷地说了句:“你这不吃荤腥的习惯倒还留着。”
嬴无疾从苦恼谋算中抽离,不答反问:“你那些见闻用来说书倒是不差。方才什么海东青,还有义渠人的马蹬,我是从未听闻,长夜无事,再捡几个说来听听。”
他同她侧身并排倚坐在塌上,捏着一只酒爵出神,未曾侧眸再瞧她一眼,语意里卸了嘲弄,好似在同多年旧友叙旧闲谈。
烛火摇曳,五色灯纸晕开这一室暖意蒸腾,鼻尖的酒菜香气里还混杂了一丝他身上若有若无的檀木味道。眼前人撩了袍袖,金刀大马地挡在案前饮酒吃菜,墙上薰架边挂着他的半丈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