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底泛着无奈的悲苦,但嗓音却带着轻轻的笑意:“怪我不好,本来只想带你打打牙祭,却说了这么个故事,叫你难过了。”
他明明知道一切却故作不知的回答,叫她的眼泪更加汹涌。
她终于垂下头,将眼睛压在他的肩头,很快便有水渍漫出,濡湿他一片衣裳。
杨简感到了肩头的温热,没有多说,只是温柔地抱紧她,轻轻拍了拍她。
这其实是周鸣玉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哭。
谢家被抄的时候她没哭,十几个人关在一个囚车里押出上京、低头看着地砖里猩红的血渍时她没哭,在南方病得丢掉半条命的时候她没哭,受了这么多磋磨回到上京的时候她依然没有哭。
但是今天,在一个平平淡淡的午后,她终于没能忍住。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真的没有家人了。
当年抄家的旨意下来,并不是没有人活下来。除了她以外,她一共四个出嫁了的姐姐,都没有被罪责牵连。
她回京以后时常上门去与官眷们来往,也存着去旁敲侧击打听姐姐们消息的意思。
她其实有料想过姐姐们的下场不会好,后来一一都得到证实。
谢三娘当年听到斩首旨意后立刻自请了休书,回了谢家,和家人一同处决在了法场上;
谢四娘被关在夫家,事后却坚持去为谢家人收敛尸骨,最后自刎在乱葬岗前,和家人埋在了一起;
谢六娘藏在杨家,毫无消息,只听说之后被杨三郎带走了,不在上京,却也不知道在哪。
最后就只剩下一个九娘谢忆,四处打听都没有消息。
谢忆是周鸣玉坚持到如今的唯一支撑。
却原来,不是没有消息,而是杨家为免家丑传扬,便四处封口,不许人随便提起。
杨符上门抢人是丑闻,她夫家自然不肯多提;而杨家势大,更是没人好惹。
她找了一年,却原来是这种结果。
周鸣玉好好发泄了一场,最后又慢慢归于平静。
杨简感到她差不多了,抽手掏了块干净的帕子塞到自己肩膀。
周鸣玉接过帕子,仔仔细细把自己的眼泪鼻涕都擦掉,这才慢慢抬起头。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脸定然不怎么好看,所以依旧拿帕子挡着,慢慢偏过一个角度。
她余光瞥向杨简,看见他肩头乱七八糟的,又生出一点赧然。
杨简倒是自在,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她通红的眼尾,将仅剩的一点湿意轻轻揩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