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的英雄迎着朝晖烈阳而生,额上绑着红带,手中高举赤旗。他终生不见阴霾,却葬身在这灰暗无光的尘土中。
巨大的黑棺横在城门处。
像是冥冥注定一般,流风用的是满大燕最好的南沉黑木打造的黑棺,从丘耋长沟抬过来的一路上都是结实无比,却在及至云御关城门下时轰然落地。
像是一座玄色的大山矗立在故乡的风雨飘摇中。
他在守着他们。
“爹...”
“你起来,别吓我啊”,薛敖指尖颤抖,捏着棺材的边沿勒出道道白痕。他不想承认里面躺着他伟岸的父亲,可那张被拼的破碎的脸却是经年累月的熟悉。
薛敖大脑嗡鸣,眼前的光景晃成白影,只能嗫喏着上唇喊出声:“爹...爹!”
没人能靠近此时的薛敖,他双手冰凉,肩膀抖得不成样子,红着眼睛嘶声厉吼的样子骇人又无助。
“爹,回家了。”
他找不到自己的父亲。
他找到自己的父亲了。
年轻的雪獒接住父亲冰冷的尸体,眼泪一滴一滴打在棺沿上,碎成许多个更冷的倒影。
映成少年血红的瞳孔。
阿宁的手覆在那双眼睛上。
她跪在薛敖身侧,少年抖动的长睫战栗着掌心,举起遮挡的手臂又麻又酸,直到湿漉漉的哽咽溢出,顺着阿宁的脏腑流淌。
身后跪倒了乌压压一片,北风簌簌地呜咽着,打湿了众人的眼角。
少顷,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哭着喊了声“王爷”。
短短两个字就像是震动莲白山的雪崩一般,几息过后,整个云御关的城门回荡着起伏不平的哭声。
辽东的高山头顶霜雪,脚踏淤泥。他年少时撑着支离破碎的薛家和辽东,迎着北境冬霜割破外族的喉咙,无数次在辽东城门处挥动着潮湿的赤旗,举起张牙舞爪的孩童。
一次又一次地守住血色边关。
薛家人都生的高大魁梧,这一辈的薛启更是得天独厚,虎背蜂腰,一柄弯刀使得出神入化。他十几岁时便被北蛮人杀了亲长,为了挡住边关的霜寒利剑,年少懵懂的薛启硬生生地背起北境的希望。
南面的谢长敬和蔺争有萧青敛护着,可他没有。
薛启肩上扛着弯刀,□□跑着铁骑,用身上长贯纵横的伤疤画出辽东白色的山河图。
而现在,他的血肉干涸、脊骨碎裂,躺在一方木头中,仍旧叫所有人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