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里,起先静悄悄的。
顺天府尹上折子,定然有话要说。
可大伙儿左等右等,没等到单大人开口,他就是那么毕恭毕敬着、一副只上折子不说话的样子。
不由的,殿内渐渐有些了嘀嘀咕咕的动静。
这也难免。
今儿人多,势必嘴杂。
什么事情能让单大人闭口无言?
哦。
单大人出列,是因为被晋王爷看了几眼。
那晋王爷为何去看单大人?
因为圣上在问太子殿下行踪。
没有说话,也没有瞪人,甚至只是看着折子,就让整座金銮殿里感觉到了真龙威压。
徐简先前神色如常,反倒是刘靖的走神有了另一种解释——许是上朝前被单慎通了气。
迅儿说过,那日徐简来了得月楼。
他替邵儿平息了一场风波,邵儿却弄了场更厉害的来回敬他。
毕竟,他这个圣上正值壮年,他的后宫里亦有嫔妃。
圣上换下了朝服,一身深色的常服裹身,愈发显得凝重。
都是一样的荒唐,一样的没眼看,半斤对八两。
圣上看到徐简起身后,轻轻活动了下右腿,幅度很小,若不是他居高临下,怕是也发现不了。
可他浑身又凉得要命。
众臣或快或慢,都站起身。
前回换贡酒,表面消息都盖过去了,但有没有消息敏锐的,圣上也说不准。
而迅儿呢?
可他是这种人吗?
他不是啊!
刘靖见状,更无力了。
这一看,脸色刷得白了。
而安逸伯……
同时,亦正是因为夏皇后,圣上对李邵失望起来。
不过,曹公公顶得住,底下的官员却不一定顶得住了。
站在大殿里,他点了几个人,让去御书房候着。
事情荒唐归荒唐,但儿子就是儿子,圣上还能为着这点荒唐事不认儿子吗?
一字一字的,跟钝刀子一般在单慎心头割来割去。
刘靖还想再求几句。
徐简的唇角往下压了压,没有与刘靖起争执,只是道:“刘大人请让步,我要去御书房。”
“太子行事,乖张无状,朕很是失望。眼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众卿下朝后有见着他的,告诉他,让他来见朕。”
折子上看,邵儿头一次去那宅子是在谢恩宴之前,那时徐简还会盯一盯,但他不是火眼金睛,起先没发现问题也很寻常。
圣上一句重话没有说,怎么都跪下了?
地砖阴冷如冰,寒气直往身子里钻。
要不是清楚单慎为官负责,他都不敢相信折子上写的那个吃酒、睡一群女人的混账是他的儿子!
“朕……”圣上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偏心中火旺,嗓音都沉了下去。
看来,前几年确实太纵着了,得给邵儿一点教训,磨一磨他的性子。
太多了。
<div class="contentadv"> 更糟糕的是,邵儿就是有错处落在了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徐简也跪了。
这么想着,单慎又看了安逸伯一眼。
以道衡为饵,以顺天府、守备衙门为刀,从头到尾,布饵之人的目的都在邵儿身上。
好似被圣上这一个字给吓着了,殿内忽然就响起了这么一句。
而后,他就见圣上把那要命折子递了过来。
仪仗离开了,殿内从鸦雀无声一下子百鸟齐鸣,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徐简的名字也在其中。
这像话吗?
有皇儿傍身的妃子与外家,还没有皇儿却想要在之后几年里母凭子贵的妃子,后宫无人却也想分一杯羹的臣子……
邵儿当了这么多年太子,随着他长大、随着他开始千步廊观政,有人急了。
太子殿下竟然?!
还有那刘大人家的儿子,与太子一道。
跪的人越来越多。
万塘人高马大步幅也大,单慎是跑着来的,两人都到了。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总管,就没遇着过这般棘手的活儿。
此刻,最好是把当事的几人都叫到御书房,仔细询问之后再作决断。
这下糟了。
至前头一二品大员、公侯伯爷,许是各个都存了“尊重”的心思,纷纷跪倒。
圣上的面色神色莫名,良久道:“事情就是这样,众卿都起身吧。”
等下看了折子,只怕更是悦不起来。
刘靖心乱如麻,见徐简默不作声往外走,忙不迭拦了下:“阿简……”
这是能念的?能听的?
他自己写的,他自己知道,多听几个字都得完蛋!
见圣上微微颔首,曹公公只能打开了折子。
那花厅里,还另有八个舞姬,全部都是光溜溜的。
尤其是那些只在大朝会才能看到圣驾的小官,站在最靠着殿内、或者殿外,却叫圣上那眉宇之间的怒气震慑,膝盖一弯,噗通跪了。
这能念?
底下,单慎也是一模一样的反应。
因着惦念夏皇后,这十几年里他的急躁脾气已经缓和了许多,不再似年轻时一般冲动。
圣上改主意了。
他只能继续求情:“阿简,你帮帮迅儿,就当、就当为了你母亲和阿娉。”
三孤还未露面,应该是落在后头,边走边商量。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谁知道,那折子上的内容又给了刘靖重重一击。
这等君临天下,圣上没有任何舒坦得意,他只觉得疲惫。
徐简回他的,还是一句“我要去御书房”,而后,往边上跨了一步,绕过刘靖出去了。
这些心思不纯的,都是隐患。
徐简顿了脚步,眼神落在刘靖身上,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圣上没道理罚自己儿子浅,罚他刘靖的儿子就重吧?
他目不转睛看着折子,一字一字往下念。
从单慎这本折子篇幅有限,前后因由自然写得不详细,也不晓得为何抓道衡会抓到邵儿头上。
太子去那破宅子,竟然、竟然是迅儿牵的头?
是迅儿寻的门路、邀请太子去的?
眼前金星一片,刘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太子是圣上最看重的儿子,明眼人都看得出那份宠爱。
徐简道:“不知道,您上回提过之后,臣下衙后就没有注意过太子的行踪。”
若不是他常年伴君,只怕当即就要两腿颤颤跪倒在地。
虽辨不清是哪位官员如此胆怯,但不得不说,真是个“人才”!
在一连串的“息怒”之中,圣上的脸色更黑了,火没有灭下去,反倒烧得更旺。
干嘛!这是干嘛?!
说完,圣上站起身,从御座上走下来。
圣上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