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场。
内侍迎上来,牵住了李邵手中的缰绳。
“喂点水和草,我马上要进林子。”交代完内侍,李邵回头看着来路。
那辆马车行得不快。
李邵啧了声。
这一路过来,他心里火热着,偏身后跟来的马车不疾不徐,让李邵颇有些不耐烦。
他甚至还让侍卫去催过,让车把式加快些速度。
宁安那马车又不是什么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完全可以跑得更快些,可宁安拒绝了。
她说:去围场这一路不够平坦,驶快了颠得慌,国公爷的腿受不得那种颠簸。
李邵听得那叫一个心里窝火。
速度慢,林子又不见多少光,身上渐渐冷了起来,李邵解开水袋仰头喝了一口,里头灌的是辣嗓子的白酒,两口下去,人就暖和起来。
马蹄踩在雪地里多少都有声响,这才刚刚拉近了些距离,又惊得那头鹿蒙头往里跑。
可不跟李邵,冯内侍心里也发虚。
那熊瞎子看着就厉害,只他们几个侍卫怕是不敌。
眼不见为净。
“国公爷、哎呦国公爷!”冯内侍急切道,“殿下进林子追鹿去了,小的本事不济,赶不上,您、您去看看吧!”
他们这点校场里学来的功夫,与辅国公身边的亲随哪里能比?
李邵能听这话?能听徐简的人说的这话?
宫人不会清理场内与林子里的积雪,从初雪到今日,积了厚厚一层,这个季节也没有皇亲国戚来狩猎,白皑皑的一点都不乱。
李邵吓得动弹不得,他的马却受了惊,嘶叫着要逃。
林场里本就难行,再因为积雪,越发艰难。
徐简有个什么伤?
玄肃和参辰飞快赶上,分别行在李邵的左右两翼,与侍卫们一起继续跟随着。
“让徐简教你,”李邵顺口说完,想想不对,又改了口,“围场伺候的人手都会骑马,你先跟着随便学学,徐简陪我溜达两圈?”
从前逃离京城后,牛伯教过她一些,她也和参辰、玄肃的坐骑相处过,自然也就掌握了些最基础的。
刚在马房里,全是装样子给李邵看的。
也正如徐简告诉她的那样,围场这里已经紧急打点过了,所以,那头鹿才会恰好被侍卫看到。
李邵一面跟着鹿蹄印子,一面在心里嘀咕,就这磨磨叽叽的速度,比徐简迎亲都慢。
李邵撇了撇嘴,没去纠正她“成亲了算哪门子姑娘家”,只是道:“你等下上马跑两圈就热了。”
因此,李邵只能压着脾气,就这么到围场。
林云嫣走到马侧,踩着马镫,在徐简的帮助上翻身上马。
林云嫣抱着手炉,冲李邵笑了下:“殿下,你是爷们火气壮,我是姑娘家,我很怕冷。”
侍卫们依言,陆续散开去找。
“什、什么动静?”李邵颤着声问。
下一瞬,他就知道答案了。
引导越多,痕迹越大;而这种恰到好处的运气,最是容易洗去嫌疑。
“拦殿下做什么?”徐简道,“殿下来猎鹿,有人拦鹿就行了,冯公公别杞人忧天,殿下以前常进林场,又不是头一回。”
打理围场的内侍这会儿和辅国公在一起吧?
活蹦乱跳的鹿在前头,他这会儿可顾不上还在马房里腻腻歪歪的徐简与林云嫣。
那两侍卫心急火燎地往外跑,好不容易出了林子,这才一个激灵。
再看一眼,好嘛,两个人差不多是挨着的,这是挑马还是谈情?
李邵又是懊恼又是火大。
啧。
侍卫不太确定,支支吾吾着。
近处的雪雾已然散开了,留下一串清晰的马蹄印子。
参辰和玄肃交换了一个眼神,故意建议道:“殿下,既跟丢了,不如掉头回去吧?”
浪费他狩猎的时间!
林云嫣面上故意露着些迟疑。
站在马厩外,围场的状况能看清不少。
这一路过来,他们运气都很好,几乎是照着设想中的状况发展的。
况且,两个亲随离开,徐简身边只一位郡主,己方想试探也定然更容易一些。
她虽不善骑马,但对与马儿相处,倒不陌生。
“你确定?”李邵忙问。
等人散得差不多、只有一两人还留着,参辰又改口了:“殿下若不甘心,再往密林里试着追一追?马匹虽施展不开,但鹿蹄印子还在,也许能跟上。”
小河冻成了冰,那鹿似是踩着冰,完全弄不懂去了上游还是下游。
徐简看向林云嫣:“郡主,上马吧。”
没错,是他暗示、引导着太子对辅国公的伤势起疑,让太子想要揭穿辅国公,可明明昨天时太子还没有想到办法,今天不仅办法有了,还立刻实施上了。
参辰没有立刻答,跳下马去河道边观察了一番。
李邵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处风大,迎面刮过来,林云嫣不由打了个寒颤。
冯内侍确实想算计徐简,但眼下更怕李邵真出意外,闻言自然是满口答应。
嗖的一声,扎在了边上树干上,那鹿头也不回地进了密林里。
侍卫们应声跟上,只留下冯内侍干着急。
惊天动地,震得树上的雪团子簌簌往下掉,不少都砸在了李邵和他的马身上。
李邵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路越走越难,马儿几乎都是在徐徐踱步。
他那点儿本领,回头摔下来伤筋动骨的是他自己。
他在林子入口处找到了鹿蹄印,顺着印子一路追进去,远远看到那只小鹿穿梭着、灵巧往深处去。
玄肃一箭飞出,势大力沉,扎在黑熊的胳膊上,让它不由踉跄着退了一小步。
侍卫指着林子方向:“小的好像看到了一头鹿。”
这时候,李邵想起了去岁来狩猎时的状况,便依样画葫芦起来:“你们在后头跟着那鹿,我从前头绕它,别惊动它!”
不知道为什么,从城里出发起,他就特别没底。
谈情也找个好点的地方,打扫得再干净的马房它还不是个马房?!
李邵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见他的坐骑已经喝了水、吃了些草,正扒拉着蹄子,他干脆把马牵去了外头。
他对这里熟悉,知道能快马而行的区域只剩下一段了,更深处的林子太繁密了,马匹跑不开,到了那儿,他们想再跟上灵活的鹿就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