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静在后面,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是老张,那一个——是我!
晓阳看着赵文静说,咋,文静,你也要去上海?
文静点了点头,一手抱着晓阳,说道:“晓阳,我能不能不去上海,我就想在咱们县城,我哪里也不想去”。
晓阳抱着赵文静说:“文静,你别得了便宜卖乖,我倒是想去,还去不成”!
第二天九点,晓阳把我送到县委家属院就独自去了柳集,本来一车四个人只有晓阳没有办法去上海,昨天晚上,晓阳对赵文静是一脸的羡慕。晓阳说这文静本来是和自己一批要提拔的,以前在教育局人事科不舍得下乡镇,现在刚一下来就有机会去上海见世面,真让人羡慕。我问晓阳,你怎么想着去上海呀。晓阳白了我一眼说道,我不是想去上海,而是因为你要去上海。昨天晚上,一直被晓阳揪耳朵,第二天,这耳朵还是红的。晓阳说,李朝阳,要是胡思乱想,这耳朵就是下场!
我看着眼前的五层高的县委政府大楼。这栋五层高的建筑,是县委政府的所在地,邓叔叔在里面有一间宽敞的办公室,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邓叔叔说,家事是家事,公事是公事,家事自然在家里说,至于公事,我这个乡大院的党政办主任还没有资格进那间办公室给邓叔叔去汇报工作,别说我不行,晓阳也不行。
我到了县府小会议室,这个会议室装修在那个年代算是十分精致。到了会场,县政府办的工作人员让我们签了到,县对外经济技术协作委员会副主任、工业园区管委会副主任孙友福比我还早。见我进来,孙友福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一下抓住我的手说,朝阳,好兄弟,好久不见!这一句好久不见,真诚,热情。赵文静和李剑锋随后也到了,孙友福与每个人都打着招呼。
9点30,先一步进入会场的则是一个精神小伙,不用说这是领导的秘书,他端着搪瓷茶杯,拿着领导的笔记本,径直地放到了椭圆形会议桌的中间。
分管招商与工业的副县长刘乾坤在李叔和对外经济技术协作委员会主任的陪同下,进入了会场。这刘副县长我已经见过,在我们婚礼现场的时候,他站在邓叔叔的后面。到了会议室,三人坐在背靠墙的一面,这边则是孙友福、李剑锋、赵文静和其他相关单位的干部。我原本以为只有我们四人,没想到加起来有十多个人。李剑锋告诉我,县委综合科的副科长也来了,这人是代表的钟毅书记。
会议由对外经济技术协作委员会主任祝秀主持。祝主任看刘县长翻开了笔记本,就悄声请示道,刘县,那咱们现在开始?刘县长点了点头。
祝主任说道:同志们,今天我们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主要目的是成立赴上海的招商专班,今天,刘县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会议,可见县委、县政府对咱们这次招商活动的重视,出席今天咱们会议的由县政府党组成员、副县长刘乾坤同志。刘县长也并未起身,只是和大家点头致意。县工业园区管委会书记、主任李尚武同志。还有我们专班成员,县委办、县政府办、工业园区、对外经委、计委、交通、工商、税务、安平乡、柳集乡的有关负责同志。下面请工业园区的李尚武同志,介绍一下工作专班筹备情况。
李叔清了清嗓子,介绍了这招商专班的构成,以工业园区和安平乡为主,工业园区副主任孙友福为组长,安平乡副乡长赵文静为副组长,这招商专班分为前进工作组和后方保障组,又介绍了前进工作组的人员构成和后方保障组的工作职责。祝主任看李叔说完又请了孙友福代表工作专班作表态发言!
孙友福打开笔记本,用醇厚纯净的嗓音汇报道:尊敬的刘县长,各位领导,同志们。组织让我担任招商专班的组长,我深感任务艰巨、使命光荣,我想在座的专班同志和我一样感同身受。下面我从三个方面做表态。第一,做好充分准备,认真研判形势,不打无准备之仗;第二,全面摸清底数,灵活运用政策,尽快形成招商方案;第三,坚持工作原则,恪守工作底线,坚决不负组织信任。
等到孙友福表态完,我才知道,什么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以前孙友福在安平的时候,虽然身为副乡长,但是常被断子绝孙的计生办的老肖拿捏,一直是大家口的“小媳妇”。这跟着李叔到了工业园区才几个月,完全给人脱胎换骨的感觉。真是平台决定了高度,环境影响了发挥。
这最后一点自然是刘副县长作总结发言。大家都拿起了笔准备开始记录。刘副县长笑呵呵地看着大家,说道:都把笔放下,我们随便聊一聊,看到你们这么年轻,真好啊,转眼之间,我和老李、老祝都已经是老人了。同志们,羡慕你们呀,朝气蓬勃、充满活力,老人家说得对,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这组织招商专班,对县里来讲,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县委、县政府也是摸着石头过河。本来钟毅书记、牧为县长都要亲自出席这次会议,但是地区领导来访,两位领导陪同地区领导调研去了,就委托我跟大家见面,聊一聊。这次工作专班,原本是由我来挂帅,老刘老李是副组长,但是为什么改成了由孙友福同志担任组长,并不是我们不重视这次招商,而是钟毅书记、牧为县长商量之后认为,既然我们都没经验,就让脑子更活、思路更多的年轻同志上,给你们机会,让你们锻炼。
刘副县长喝了一口茶,说道。我们干什么呢,我们就给大家当后盾,搞保障。为什么我们要走出去招商,同志们也看到了,咱们这里穷啊,如果不来大企业投资,咱们的孩子就没有教室、咱们的爹娘就没有病床,咱们的干部就没有工资,咱们的群众就要继续受穷,这样行吗?说着刘副县长一拍桌子,绝对不行。这就要求咱们要去干,要去闯,这次招商,说实话,我们心里都没有底,有的同志说,这八字都没有一撇就敢去上海,这不是胡闹,去了能不能成,概率有多大,我告诉大家,不去绝对干不成,不去成功的概率是零。同志们,刚才友福同志的表态很好,我都赞同,你们就按照你们年轻人的思路来,我就不再做具体的指示。
孩子们,你们记住,我们这辈子人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你们这代人还不努力,你们的下一代,要继续受穷。咱们全县九十万群众,就是九十万双手,就是托也把你们托到上海!同志们,我告诉你们,咱们的决心有多大,钟毅书记、牧为县长说了,就是卖了县委大院,也支持你们搞招商。你们出发的时候,我们县委、县政府全体干部,给你们壮行!无论成功失败,你们四个都要平安给我回家。在热烈的掌声之中,我们欢送了刘副县长!
孙友福马上组织召开了政策碰头会,各相关部门的负责人把从土地、贷款、税收、工商各个环节最大的底牌都亮了出来。我当时深感压力巨大,万一战友那边水了我,我是再也无法面对家乡父老。
几天时间,我们天在县委大院的小会议室里开会做方案,其间多易其稿,孙友福则代表专班,多次与刘副县长沟通汇报。刘县长还是做了指示,这招商谈判,我们要清楚自己的底牌,如果对方实在是打到咱们的底牌之下,就算招来这个商,县里也会脱层皮,这商不招也罢!
直到12号上午,县里签订了我们的招商方案。交通局联系了火车票,那时候的火车很慢,我们13日下午的火车,从省城出发,然后坐火车一路南下到上海,战友到时候亲自去火车站接我们。
这几天,大家也逐步都混熟了,赵文静看着我们身上的衣服,说道,咱们既然是到上海,还是要置办一身行头,别还没开始,就让人有一副穷酸样。孙友福说道,自己去了工业园就有了西装,这平时一是舍不得穿,二是在咱们这地方穿上之后太过招摇。我倒是结婚的时候,也有一套西装。李剑锋摸了摸头说道,那我下午去买。
由于这第二天我们就要去省城,晓阳下午的时候也专程请了假。说是上海的东西肯定贵,咱们就在家里买了带着。二是既然去看望战友,还是要带一些家乡的土特产,我们挑来挑去,还是觉得带两条家乡产的烟。晓阳搀着我的胳膊,十分不舍地我离开她,自从结婚之后,我们还没有分开过一天。晓阳说我走了她就不住县医院的家属院了,害怕!
我们正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我拍了拍晓阳,指给她看。县城不大,在百货大楼遇到熟人的概率太大了。但这人实在是太熟了,这人就是晓阳的好闺蜜,我们安平的副乡长,上午还在一起研究方案的赵文静。
赵文静并未注意到我们,晓阳悄悄跑到赵文静的身后,忽然捂住了赵文静的眼睛,这赵文静一脸娇羞地说道,李乡长,你别闹!
晓阳听到李乡长,马上松开了手。这赵文静扭头,才发现是晓阳。忙说道,晓阳,你咋在这里。晓阳一脸坏笑地说道,我在这,我在这呀找李乡长。正说着,李剑锋穿了一身西装走了出来,用现在的眼光看,很像电影院里的偶像派。
李剑锋看到我和晓阳,并不像赵文静那般的羞涩,说道:好巧好巧!
晓阳一脸坏笑地说道,你俩,这是要办事呀,这西服都穿上了。
赵文静说,晓阳,你讨厌,李乡长说他的衣服都是他妈买的,他没有西装,非得拉着我来商场帮他选衣服,我们这是为了工作,这是为了招商。然后就看着我问道:“你说是不是李主任”。
第二天上午,晓阳我们来到县委大院,根据安排,县里会派车把我们直接送到省城。李叔已经在县委大楼门口等待着我们,孙友福、赵文静、李剑锋已经到了,张叔也赶了过来。
李叔还在和张叔讨论着如果招商成功,这年终考评的时候,工业园区和安平镇怎么计算得分的问题。张叔提醒李叔说道,老李,你别忘了,安平是你的娘家,咱可不能当白眼狼。李叔则说,老张,你说得没错,安平是咱娘家,现在咱老李过得不好,娘家人是不是该搭把手。这县委大院里的人陆陆续续从办公楼、家属院走了出来,大家自觉地站成两列,一直从办公大楼排到了大门口,我看到了晓阳、阿姨和文静的妈站在一起,看到了大院里很多熟悉的面孔。
李叔看了看手表,说时间差不多了,让我们四人站好,刘县长的秘书先是走了下来,说领导们已经下来,喊我们做好准备。我们四个,像即将出征的战士,等待接受领导的接见,钟毅书记、邓叔叔两人并排,后面跟着一二十位领导,我看到了满江部长、看到了刘副县长,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钟毅书记与邓叔叔一起,与我们每一个人深情握手,说着辛苦、辛苦,邓叔叔给我握完了手,还在我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钟毅书记看着邓叔叔说道,牧为同志,你先讲,原本以为邓叔叔要有长篇大论,邓叔叔说道:钟书记,今天我不讲了,只说一句话,拜托!
钟毅书记说,牧为同志的一句拜托,胜过千言万语,今天我也不讲长篇大论。也只说一句话,保重!
我们没有想到领导们的讲话会精简到如此地步。孙友福说道:“请领导和同志们放心!”
李叔和张叔帮我们把东西装在了车上,我们摇下车窗,与送别的人群挥手道别!那一刻,晓阳饱含热泪,使劲地与我挥着手!汽车开得很慢,送别的人一直排到县委大院的门口!这个县城,太需要、太渴望,拔掉穷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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