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若心中一动,道:“那只孔雀,是曲蒹葭。”
李潇寒道:“是她,也不是她。”
忽的抬手指着西边的天空,道:“你瞧见那朵云彩了么?”
黄若见一抹极淡的流霞斜挂天边,点了点头。
李潇寒慢慢说道:“我面对铜镜打坐,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只觉得镜中孔雀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全然没有佛的影子。
若非女施主掌碎铜镜,只怕衲子现在还在抱着那面镜子,对着镜中孔雀,执迷不悟。”
他眼皮一抬,仰望天边,道:
“镜中绚烂,终归虚幻,镜碎影灭,心遁缘散,身入空门,法名空缘。”
又施了一礼,转身向院外行去。
黄若循着方才他目光所瞧之处,见那抹流霞,已融在熏熏晚风中,淡得无迹可寻。
她心中一动,转瞬间便明白过来:
李潇寒刻骨铭心爱着的那人,不是曲蒹葭,而是他心中一个朦朦胧胧的少女,一个缩在剑光之下、命在须臾的少女。
那样的少女天真无邪、不谙世事,那样的少女惹人怜惜、需人护持。
可那样的少女,却只是蒹葭为了借他之力帮自己报仇,乔装出来的,便似镜中孔雀一般虚幻,又似天边流霞一般转瞬即逝。
而真正的蒹葭,年纪小小便被仇恨煎熬,磨练得坚强、多智、有心机、会撒谎、还会做恶事,便似铜镜外的那只孔雀,远不及镜中那一只完美。
那日在林中,曲蒹葭激动之下,亲口说出了实情。
他知道自己怀中那面镜子,照见的只是一堆白骨,知道那一抹流霞已经逝去,知道他苦恋的那个女孩从未存在、
也不会回来。
无论他如何努力去寻,也只能如水中捞月一般徒然无望。
他痛失所爱,万念俱灰之下,才遁入空门。
黄若目送李潇寒背影离去,忽的喊道:“喂,我要去杀曲蒹葭报仇,她是在通元谷吗?”
李潇寒身形微微一顿,道:“李潇寒已经死了,曲蒹葭还能活在哪里?”
举步行出院子,背影说不出的寂寞凄凉。
突然间,黄若的心似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想着:
“我自那面铜镜中,又瞧见了什么呢?我为什么把自己的影子,当做了曲蒹葭?
是了,我念兹在兹的,便是向她报复,日日仇恨煎熬,以至于都忘了自己。”
回到屋里,呆呆望着案上那幅纸,上面大小不一的“悲”字,字字笔墨饱满,力透纸背。
写字那人似是要将心中无穷的伤心、悲痛,全都融在字里。
黄若忽的生出一股莫名的亲切感,坐在蒲团上,将手指虚悬字上,一笔一划地摹着。
忽听一个慈和的声音道:“这一幅字,便是黄将军当年的亲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