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生性活泼,但平精卫偏偏沉闷得很,二人一路上了然无趣。
此时听得多了一名同路之人,自是喜出望外,同那武官并肩而行,谈笑风生。
平精卫心头郁郁,跟在二人后面,听他同师妹讲起诗词歌赋、古今奇闻,无论说什么,小师妹皆听得兴致盎然。
蓦地里心中一动:“这人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可我为什么不早说给师妹听?
嗯,我当她是天上的仙子,自己一个凡夫俗子,哪里敢和她说这许多闲话?
师父脾气刻板,师兄弟们也都整日忙着练武,就连甘师妹也不苟言笑。小师妹在山上这几年,可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忽又想到:“这男子英姿勃发过于我、爽朗豪迈胜于我、博学多闻甚于我、只怕武功也不在我之下,如他这般的人物,才可配得上天仙般的小师妹。”
想到这里,心里又酸又苦,难以名状。
蓦地里脚下一发劲,奔到了二人前面,撂下一句话:“师妹,我到前面等你!”头也不回地奔了下去。
一路上无精打采,走走停停,磨蹭到寿宴当日,才到得小师妹家。
那是座极大的石堡,周长七八里,里里外外正张罗着寿宴。
问过仆人,她尚未回来,平精卫心中又气又苦,便在外堂坐等。
等了半日,才见小师妹同那武官姗姗来迟。
二人手拉着手,神色亲昵。师妹在华山之时,从不事打扮,此刻脸上竟薄薄地施了一层粉黛,更添娇媚之色。
他虽早有所料,胸口却仍似被大锤重重地打了一下,霎时间脑中嗡的一声,眼前金星乱晃。
师妹同那人正一片柔情蜜意,全未瞧到他,便行了进去。
恍惚间听得“啪”的一声脆响,似是摔碎了什么东西,接着一个低沉的嗓音道:“咱家上八辈子全是草莽匹夫,可不敢结交官家的人。你这就请吧。”
这声音如闷雷一般,虽隔了几进院落,仍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一个仆妇低声道:“哎呦,老爷发脾气了!”匆匆向内行去。
平精卫心想:“武林中人大多自视清高,向来瞧不起学了几手功夫,便甘心替官家卖命的鹰爪子。师妹竟冒冒失失,将这认识还没多久的武官领进家门,无怪她爹爹大发雷霆。”
他跟在那仆妇后面,穿廊过院,只听得呵斥声、劝阻声、乒乒乓乓的砸东西声不断传来,夹杂着小师妹越来越低的辩解声。
到得大厅,厅前庭院中已聚了不少人,瞧打扮皆是来道贺的宾客,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张张脸上全是尴尬神色。
挤过人群望去,只见厅上一片狼藉,十几张桌子被掀翻在地、碗碟尽碎、酒菜淌了一地,墙壁正中高悬的“寿”字上,也溅了不少菜汁。
厅中立着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人,怒气冲冲,想来便是师妹的父亲。
师妹站在一边,半边脸颊红肿,咬唇不语,眼中竟一滴泪水都没有。
平精卫心想:“小师妹样子温柔,可她心中拿定的主意,一向是不会改的。今日这事,怕是不好收拾了。”
那武官向老人振臂长揖,道:“晚辈冒昧来访,惹得老先生大动雷霆,罪之极矣,这便告辞。”
师妹冷冷瞧了那老人一眼,走到武官身边,道:“我同你去。”
那老人骤然探手,将她的一只腕子擒在手里,喝道:“你哪儿都别想去!自今而后,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
那武官道:“之依,这一十六日来,我同你情投意合,乃是平生未有之际遇。本欲携手白头,不意未获令尊垂青,令你父女生隙,悔之无及。”
他解下腰间革带,将玉扣扣好,递到小师妹手上,道:
“此物我常配在身上,不足见珍。意者如玉坚贞而不渝、如环终始以不绝。
你等我六年,六年之内,小子必名动天下,使令尊心回意转,再来娶你!”
字字铿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