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的人,陆续上岸。
阮清暗暗数了一下,差不多三四百人。
从服制来看,分工极其明确,除了船上该有的舵手、瞭手、舵工等等,还配有捕盗、管家、家丁等等从事日常杂务之人。
至于兵种,更是齐全,炮手、火铳手、弓弩手,甚至包括近战的藤盾手、枪兵。
而还有数十名穿着各色杂衣的闲散人等,离开战舰的方式简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有踩着别人脑袋飞渡的,也有踏着海浪跑过去的,更有人直接射出一支弩箭,后面拉着一根极细的绳子,之后,踩着绳子,滑到了岸边。
而与她一道乘小船登陆的,有养猴儿的,有养鸟的,还有个女人肩膀上趴着一只大蜘蛛,一直瞪着黑眼圈儿看着她。
阮清叹为观止。
沈玉玦从各地网罗来的江湖高手,简直就是个杂耍班子。
而她在船上住了两天,却并未见到什么闲杂人等,显而易见,他平日里的规矩有多严格。
有这班人马在这艘船上,难怪谢迟那天被气成那样儿,都到底忍住了没动手。
前面,沈玉玦先行上岸,就远远地见一个少女,大老远地,如一团花儿一般朝着他飞奔而来,一边跑,还一边喊着:
“大哥哥,大哥哥!”
阮清在后面的小船上望见,心道:沈玉玦这妹妹,倒是好无忧无虑的样子。
谁知,身边那肩膀上趴了蜘蛛的黑衣女人,捏着嗓子道:“那是沈公子的未婚妻明珠姑娘,打小死了爹娘,就养在沈家,跟着沈家的姑娘们,都喊他大哥哥。”
阮清嘴角牵了一抹善意的笑,冲她点头,表示感谢。
谁知,黑衣女人又道:“明珠姑娘是沈家主母亲自选的儿媳妇,又可爱,又善良。在她没过门之前,你这种狐媚子,就不要存什么非分想法了。”
阮清莫名其妙,“你误会了。我只是有事要办,顺便搭乘了沈公子的船,过几日就走。”
“哼,真的么?你们这些娇生惯养、靠男人活着的后宅女人,脑子里整天想的是什么,以为我不知道?不过是爬床争宠罢了。”
黑衣女人摸着肩上的大蜘蛛,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阮清只能往旁边靠了靠,无聊地看天,“其实,我是个寡妇。”
黑衣女人一怔,旋即一笑,“巧了,我也是个寡妇。”
说完,饶有兴致地继续打量她。
大有你不要有任何小动作哦,我已经盯上你了。
既然大家都是寡妇,你可不能给寡妇门丢脸之类的意味。
阮清的船靠近码头,明珠姑娘已经围着沈玉玦好一阵了。
她仰头望着他的眼神,饶是瞎子隔着八里远,也能看得出有多少爱慕。
阮清看着有些辛酸。
她无忧无虑的年纪,都被谢迟和顾文定给毁了。
连爱慕一个人是什么滋味都没来得及品尝,就被吓得日日胆战心惊。
若是能重活一次该多好,一定要告诉爹娘,千万不要去上京城做官。
一家人就在山下的小县城里,和和美美地,安生过一辈子。
黑寡妇先她一步下船,回头瞪她:“看什么看?人家郎才女貌,看也没你的份。”
阮清懒懒一笑,也不争辩,等旁人都下去了,才最后一个提着裙子,小心迈上跳板。
海边的浪不小。
小船的跳板仅容一人。
也没有人扶她一把。
她颤颤巍巍走了几步,才终于踩到了码头的栈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