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普卡帕宫。
坐在宽大的方形椅子上的苏丹哈米德一世见优素福迈步进门,用手撑着坐垫想将身体坐直些,但肌肉的虚弱感让他放弃了。
43岁之前被幽禁的生涯令他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如今他虽然只有64岁,却已经有了将要油尽灯枯的征兆。
他抬手向正在行礼的大维齐尔摆了一下,用明显中气不足的声音问道:“是马格里布那边有消息了吗?”
“马格里布”是阿拉伯语“日落之地”的意思,最早到达北非的阿拉伯人便用这个词来指代北非中西部地区。
大维齐尔优素福神色忧虑地点头:“陛下,阿尔及尔禁卫军确实是在赛义德的授意下出兵的……他甚至还用了您的名义。”
哈米德一世叹了口气:“他人呢?”
“他的仆人昨晚返回了科斯坦丁尼耶,说他已经在半个月前跳入了地中海。”
“他保住了作为帝国使节的尊严。”
优素福低着头道:“陛下,关于突尼斯要并入法国之事,您看……”
哈米德一世垂眼盯着地毯上的花纹,再次摆手:“派人去法国,把帝国应有的态度表现一下吧。”
他又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言辞不用太过激烈。我们得集中力量对付俄国人。”
就在几天前,俄军总指挥波将金分兵六路强攻奥恰科夫要塞,只用了几个小时,便占领了这个黑海西北侧的重镇。
是役,波将金毙俘土军1万3千多人,兵锋直指多瑙河。
“说起俄国,”哈米德一世瞥了眼优素福,“你们准备怎么应对?”
大维齐尔虽然不直接负责军事,但作为奥斯曼帝国的“宰相”,对兵力部署还是非常清楚的。
“情况不太乐观……”优素福犹豫了一下,这才接道,“奥地利和俄国都在增兵。将领们认为,必须全力阻止俄、奥会师。
“初步的计划是在明年夏天之前,集结15万军队抵达多瑙河一带,逐次攻下宾杰拉和阿茹得,切断俄、奥联系,而后夺回奥恰科夫。”
“15万人啊。”哈米德一世点了点头,“你觉得有多大把握能击败俄国人?”
“这,我们拥有兵力优势,应该能够获胜。”
苏丹示意优素福靠得更近些,岣嵝着身子,低声道:“如果这次还无法取胜的话,就设法跟俄国议和吧。放弃黑海北岸换取安宁……”
约瑟夫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北非的动作竟然加速了奥斯曼士气的瓦解。原本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直到三年后才因为力竭而放弃黑海北岸的奥斯曼帝国,此时便已失去了和俄国死拼的意志。
……
伦敦。
唐宁街十号。
英国首相小皮特将桌子上的辞呈推了回去,抬眼看向利兹公爵:“您不必如此,北非原本就不是我们的势力范围,这次运气又站在了法国人那边。您的谋划其实并没有问题。我有把握在议会保住您。”
“霍利斯是按照我的指示行事的,并且他死了。”利兹公爵神色平静地摇头,“总得有人为此事负责,而那个人绝不能是您。”
小皮特沉默了。
霍利斯是辉格党人,也就是自己的反对党。如今为了压下“煽动突尼斯袭击法国人”的外交灾难,他已经“自杀”了。
同时,利兹公爵花费了近70万英镑的巨额经费,最终却没能阻止法国获得突尼斯,可谓遭遇了重大失败。
辉格党肯定会借这一系列的事情在议会发难。自己的首相位置本就不稳,如果这事闹大了,说不定就会引来议会的弹劾。
他缓缓抬起了压着辞呈的手指,叹了口气,问道:“那么,该由谁来接任外交大臣呢?”
“韦尔斯利侯爵。”利兹公爵显然早有准备,“他和您一样年轻有为,富有谋略和决断力,虽然政治资历较浅,但我会动用关系全力支持他的。”
小皮特默默点头。韦尔斯利侯爵是他的心腹,确实能力出众,自己之前也一直想推他上去。
他顿了顿,再次看向利兹公爵:“那么,您认为我们接下来要如何扭转法国人在北非取得的优势?”
利兹公爵却是立刻摇头:“首相阁下,法国距离突尼斯太近了,而且现在已经站稳了脚跟,我们继续在那儿和他们硬拼会非常吃亏。”
“您难道要我们就这样认栽?”
“不!恰恰相反,我们必须尽一切努力将法国击倒在地,并死死按在泥浆里。这是英国强盛的必由之路!”
利兹公爵露出了老狐狸般的微笑:“北非只是块肥肉而已,不用太过在意。低地国家才是致命的咽喉!我们在那儿发力,才能对法国造成痛击。”
所谓的低地国家,便是指欧洲西北沿海的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三国。
利兹公爵又详细地对小皮特论述了自己的低地战略规划,而后道:“此外,俄国和普鲁士的野心也是绝佳的武器,您一定要设法发挥出他们的威力。”
小皮特思忖着点头:“普鲁士一直和我们关系密切。只是俄国最近似乎和法国走得很近。”
“利益,”利兹公爵抬起食指晃了晃,“俄国目前最大的利益在于波兰。您只要设法将波兰喂给俄国,那么这头巨熊就愿意去摧毁一切。”
利兹公爵如同是在交待自己的“政治后事”:“至于奥地利,别看他们把女人嫁给了法国国王,但实际上奥法之间的矛盾才是整个欧洲大陆上最为严重的!
“您别忘了,他们可是百年宿敌。”
小皮特点头:“您说得很对,他们在莱茵河地区以及意大利都有严重的利益冲突。”
利兹公爵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只是普鲁士人崛起得太快了,吸引了奥地利的注意力。如果您能让普奥之间达成某种谅解,那么奥地利就会立刻向西向南扩张,从而和法国发生激烈的碰撞!”
……
奥地利,维也纳。
美泉宫。
神圣罗马皇帝,同时也是奥地利大公的约瑟夫二世听外交官员汇报了突尼斯的情况,不禁露出微笑:“我亲爱的妹妹这次对时机把握得非常准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