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深深长叹,李唐皇室中同室操戈的老毛病,似乎隔十多年就要爆发一次,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平静过。
“为什么太子他们,就不能学朕与宁王那般兄友弟恭呢?”
他恨恨的拍了拍高脚凳上扶手,怒其不争的呵斥道。当然,也就是对着空气发怒,跟无能狂怒一线之隔。
一年前,李隆基跟太子李瑛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处于决裂状态了。
当初,他潜邸时的宠妃赵丽妃、皇甫德仪与刘才人,分别生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因为各种原因,李瑛被封太子。
但后面年轻漂亮嘴巴又乖巧的武惠妃得宠,而三妃相继失宠。
于是李瑛、李瑶与李琚三人常为母亲不得宠而不乐,同仇敌忾之下抱团,私下里闲聊多有怨言。
惠妃之女咸宜公主的驸马杨洄,一直都知道武惠妃野心,就是扶持自己的儿子李琩上位为太子。
于是便暗地里派人每天观察李瑛有何异动,并向惠武惠妃报告。
耐不住寂寞的武惠妃,向李隆基哭诉太子结党营私,想要谋害她们母子。李隆基大怒,想要废太子,但被张九龄以“太子国本,不可轻动”为由劝阻了。
虽然这件事最后以不了了之告终,但李隆基心里想什么,李瑛已经彻底看明白了,也不再抱有奢望。
如今看到李瑛拉拢王忠嗣,又看到王忠嗣在信中严厉呵斥李瑛,严词拒绝结党,李隆基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庆幸的是没把王忠嗣养成白眼狼,失望的是李瑛行事越来越张狂,似乎离“玄武门plus”越来越近。李隆基在心痛之余,想起当年自己的兄长,宁王李宪是如何推让太子,如何兄友弟恭。
忍不住对李瑛更加失望与痛恨。
“朕欲废太子,力士以为如何?”
李隆基漫不经心的询问道,这时候高力士已经在给他擦脚了。
等脚盆被宫人搬走,高力士这才躬身行礼道:“此乃天子家事,奴岂能说三道四?”
“哼!你倒是谨慎。”
李隆基冷哼一声,没有追问下去。当然了,如果高力士真的说了,他也未必会高兴。高力士能得李隆基深深信任,便是因为对方谨言慎行,不该出头的事情,死也不出头。
“传张九龄、李林甫到紫宸殿。”
李隆基站起身,甩了甩袖子转身便往殿外而去。只剩下高力士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又马上小跑着跟了上去。
……
张九龄比李林甫和李隆基的年龄大了一圈,又是从小苦读书考科举当的宰相,饱经风霜身体不太好,深夜被叫醒前往大明宫,都是睡眼惺忪,强打精神。
李林甫已经提前从武惠妃那边得到了一些小道消息,知道李隆基大概会问什么样的问题,因此胸有成竹,倒是比张九龄显得淡然许多。
“二位相公都帮朕看看,朕那位逆子,究竟想干什么。”
李隆基一脸怒容的扬了扬手中的信件,不知道是在做戏,又或者真的怒不可遏,总感觉他似乎下一秒就会立刻对他的“好儿子”出手一般。
信件在张九龄与李林甫之间传阅,两人都没有说话。
“圣人,太子乃是国本,不可轻动。”
张九龄将信还给高力士后,依然还是那句话。
其实今日李隆基发作的原因既稀奇又不稀奇。
稀奇的是李瑛居然病急乱投医,给已经投闲置散的王忠嗣写信结党。
不稀奇的是,李隆基与李瑛这对父子已经势成水火,情同仇寇,无法继续共存了。
甚至不能排除一场惊天政变,正在酝酿之中。
张九龄还能说什么呢,换个太子就能天下太平么?
恐怕不见得。
“哥奴,你说,要怎么处置太子为好?”
李隆基也不去看张九龄,而是转过头询问面色淡然的李林甫。
“以微臣之见,此乃圣人之家事,不是外人可以非议的,一切由圣人定夺就好。”
李林甫躬身一拜,耍了个滑头。
“圣人,左相之言微臣不敢苟同。太子为国本,不仅仅是陛下的家事,更是天下事,事关天下人的安危,微臣斗胆说一句:太子不可轻废。”
张九龄的话是老生常谈,不能说有问题。
只是,李隆基心里依然很不舒服,他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很憋屈,当得不够爽快!
九五之尊,为什么连废个太子都有人说三道四的?
霍光难道没有废过太子么?
他那时候就不算“动摇国本”了?
李隆基越想越气,轻轻一抬手,示意张九龄和李林甫二人可以走了!
他从来没有对宰相如此无礼过。
无论是开元前期的姚崇、宋璟;还是后面存在感很低的裴光庭与韩休,他都是以礼相待,不曾有过怠慢。
张九龄与李林甫终于还是离开了,二人各怀心事。
且不说忧心忡忡的张九龄,就单说李林甫。他回到平康坊的自家宅院后,便要府里的下人前去通知武惠妃的女婿杨洄来自己府邸议事。
等后者到李林甫的府邸书房与之会面后,李林甫一脸郑重的对杨洄说了四个字,要对方传达给武惠妃。
这四个字便是:愿保寿王!
方重勇不知道的是,开元末年长安城内的政治风暴,已经拉开了序幕,各路演员开始粉墨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