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力士行礼说道,也没说接不接神策军大将军的职务。
基哥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方有德是铁杆亲信,要是就这么告老还乡赋闲在家,外人会怎么看?
只怕本来还有几分忠心的臣子,看到方有德的下场,也会生出二心甚至立刻跳反!
基哥浸淫权术数十年,早已炉火纯青,又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
至于让高力士担任神策军大将军……除了高力士外,基哥还有得选么?
方有德都担心三人成虎的故事,其他将领就能扛得住别人不断诋毁?
高力士自然也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刚刚的谦让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如果不推拒,基哥反而要怀疑他为什么要那么积极了!
“一个时辰后再去,先去把这个东西处理了。”
基哥指了指方有德送来的“证据”说道。
……
虽说要求是一个时辰以后再去方家宅院,但高力士却一直等到晚上才去,这样才会显得圣人“不着急”。
一见面,高力士就被方有德引入书房详谈。
二人于桌案前落座之后,高力士便长出一口气问道:
“圣人让我来问问你,想要一个怎样的闲差事。若是就这么一身布衣告老还乡,外人会以为圣人凉薄不近人情,或者认为是你犯下了弥天大罪,让圣人怒不可遏。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有时候退也不是那么好退的!你要考虑圣人的难处。
话说回来,我还是不明白,这神策军大将军,你怎么说不当就不当了呢?”
高力士一脸疑惑,搞不明白方有德在想什么。不过从以往的经验看,方有德办事很有前瞻性,从来不会瞎搞,相信这一次也是一样。
“我儿已经贵为西域经略大使,可调动的兵马早就超过十万。我若是还在神策军大将军的位置上,外人要如何看我,诸皇子要如何看我?
这不过是我畏惧权柄自保而已,真要继续在神策军大将军这个位置上,离满门抄斩已经不远了。”
方有德面色平静说道。
高力士微微点头,他也认同这个看法,方有德的说辞跟他的预估差不多。
方氏父子一门两节度,一个掌边军一个掌禁军。现在圣人没有多想,看起来还算稳当。可将来圣人若是起了疑心,就不好说会怎么处置了。
到时候终究免不了鱼死网破和兔死狗烹啊!
如今方有德退下来,还有他儿子扛着。这其实也是人之常情,也说明他们父子确实没有造反的心思。
“话虽如此,就不说神策军的事情了。
你就这么退下来不当官了么?好歹也来个明褒暗贬吧?不然圣人如何服众?”
高力士无奈苦笑道。
基哥现在不在乎谁生谁死,但是他见不得外人说他这不好那不好!
“汴州乃运河节点,十分要害,不过守备却异常薄弱,是一个很大的隐患。
如果你真想还我一个人情,那就推荐我去汴州担任节度使。麾下一千兵马即可,平日里不干涉政务,也不担任汴州刺史。
这个节度使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宣武军节度使吧。
我也不会理政,一身的本事都是在沙场上杀人。没事为圣人练练兵,练熟了就给神策军送去当兵员,也省得你操心。”
一千兵员配额的节度使?还是建在运河节点?辖区就一个州?
高力士想起汴州的漕工都有数万人,这一千配额的兵员,这区区一个州的募兵地点,只怕圣人都不好意思发圣旨。
因为实在是太丢人了!
方有德不要脸面,基哥还要脸面呢!
“全忠,你想退下来是好心,但想得也太简单了。
一千人能做什么?圣人怎么可能发一道如此荒谬的圣旨?一千人的队伍只算是守捉啊!
不过此事倒是不难办,我去给圣人说,你就拿这三千人去管理一下漕工也好,圣人不会反对的。”
高力士笑道,显然是方有德开出来的价码太卑微了。
这就好像方重勇前世一个公司的HR向某个新员工询问薪资期望。他的心理价位是一万,结果这个员工报了三千,然后还说工资不用发,借给公司当流动资金周转。
这种员工让人心里发毛!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
“如此也好吧,不过绝对不能超过三千人。我大唐边军一个普通的军大约四千多人,要是兵员超过了一个军,可就适得其反了。”
方有德恳求道。
高力士想了想,发现基哥还真有可能给一个普通边军的配额,也就是大概四千多人的样子。
“你是想让圣人在汴州设立宣武镇,只管一个州,不管政务,只保留节度使之名,对吧?”
高力士总结了一下方有德的需求,简单说就是将他一脚踢到汴州,去跟那些漕工们打交道,由富庶的汴州供养不超过三千人的军队,并且不干涉汴州的日常政务。
变相理解一下,就是成立了一支有权力管理漕运节点的小规模军队,财政和后勤都在朝廷手里,只是叫“节度使”这个名字而已。
忠心的狗,要求真的好卑微啊!卑微得让人心疼!
这还是自己“涨薪”以后的结果。
基哥真要只给方有德一千人,搞不好他还会被汴州本地势力欺辱!
此时此刻,高力士心思涌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情。
“对,汴州无战事,兵练好了,我便会让他们奔赴长安入神策军,再招募一批新兵。”
方有德正色说道。
“唉,唉!全忠啊!你这又是何苦!圣人还不至于如此苛待忠臣!”
高力士握住方有德的手,几乎是泣不成声。
“把我的意思告知圣人即可。若是圣人让我无官一身轻,那便最好了。但无论如何,不要给我多安排兵员!”
方有德提醒高力士说道。
“明白了,既然权位没了,那我一定在圣人面前替你多美言几句,赏赐些家宅田亩。”
高力士用力拍了拍方有德的胳膊,安慰他说道。
随即他起身告辞而去。
……
“浮桥啊,终究不是个事!”
方重勇站在乌兰关的城墙上,抱起双臂,看着城下奔涌翻滚的黄河水,喃喃自语说道。
事实上,唐代黄河上的架桥技术,就已经出现了“浮桥变木桥”的深刻变革。其技术核心就在于,需要几个密度高的“锚重”,沉入河底来稳固桥墩地基。
开元初年,蒲坂外的黄河浮桥,就已经被改造为黄河木桥了,运行了几十年,极大促进了关中与河东之间的联系。
达成这项成就的关键就在于,当时大唐集全国之力,铸造了四个千斤重的铁牛,四个千斤重的铁人,还有附属配套的铁墩,七星北斗柱等等。
将这些东西作为锚固的配重,代替从前常见的木桩,便可以保证桥梁根基稳固。而易损坏的桥面则随时可以更换,甚至可以一年一换!
要不要在乌兰关附近,选个好点的地方,然后在这里建一座坚固的木桥呢?
这是个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活计。
方重勇陷入沉思之中。
可是铁从哪里来呢?总不能说从关中运来吧?
乌兰桥是官道生命线,事关远征西域。要是处理不好,稍微来点自然灾害,就断绝了关中与河西的联系,到时候真要出大事的!
忽然,方重勇想到了一个好地方,可以弄来足够的铁料!而且这个地方不仅不远,甚至道路都不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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