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宝十节度已成定制,一个节度使麾下分多少支军队,也是定数。一军不过军使一人,副军使数人,十将十数人而已。
下面的人若是要往上爬,超越那些将门出身,有好路子可走的人,那要怎么办?”
<div class="contentadv"> “唯有军功而已。”
方重勇慢悠悠的说出六个字。
“你看,你也是这么想的。其实不仅你我,边军无论是谁,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
可是,现在哪里有那么多仗可以打呢?
连吐蕃都内乱自顾不暇了,如你这般奔袭千里横扫大食人的机会,当真是让人羡慕得眼睛发红。
边军中好多人都不怕死,他们只怕没有机会!
那些不如你有机会,却又当真有本事的好汉,他们要往上爬,路在何方?”
王忠嗣反问道,言语犀利如刀。
“真要上进,便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养寇自重。
只要边将不断挑事就可以了。边疆一天不安宁,他们就一天不歇息。
那些羁縻州内的胡人如果安分守己,那就抢他们的婆娘和马匹,逼迫他们拔刀。
只要他们敢拔刀,那就是对大唐不利,边军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功勋上位。
如果那些胡人不拔刀,那就做得更过分一些。对方一忍再忍,总有忍不住的时候,不是么?”
方重勇一脸无所谓的说道,这些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干这破事的人何止几个?
事实上,节度使当初派到边镇,就有约束边将的作用。
节度使是“差事”转变成的职务,确切的说,是属于某种“文官职务”。
它跟边军的“军使”“指挥使”一类的武职,是两条平行的路线。
这也是为什么节度使,往往也同时兼任麾下最大一个军的“军使”的原因。
但是力量的作用往往是相互的。
在节度使按照朝廷的意思约束麾下武将的时候,那些丘八们,也在反向钳制节度使,影响节度使的想法与施政。如今这个苗头,已经开始壮大成为风潮。
对这些事情,王忠嗣显然心知肚明。所以他也很理解为什么方重勇要宰了张洎。
一句话,都是为了生活,不得不杀而已!
“你这话算是说对了。”
王忠嗣又叹了口气,继续道:
“某先后担任过河西、陇右、河东节度使,这一路看了太多,说也不能多说,管也不能明着管,毕竟众怒难犯。
现在大唐边疆已经慢慢动荡起来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特别是幽州那边,有些事情闹得很过分。
某当了几任节度使,也是感觉这些事情不能深究,罚酒三杯,警告不要做得太过分,也就这样了。
所以当我听说朝廷的使节在石国死得不明不白后,就知道他们肯定是触碰了不能触碰的事情。
边镇苦寒又混乱,死几个人,太平常不过了。
你不知道,独孤峻跟我说,因为你这心狠手辣的一刀,让中枢都不敢派监察御史过来。独孤峻因为是跟你打过交道,所以才被派来,相当于连升三级了。
这次你回长安,要小心朝堂上的某些人。
反正梁子已经结下,不管你跟他们解释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他们都会当做是你做的。
那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等你到长安,他们有的是软刀子收拾你。
而那时候你手下这些披坚执锐的丘八,也使不上力气了。
如果可以,回去述职后,还是尽快离开长安这个是非之地。
你在西域你是一呼百应,如鱼得水。回了长安,就没那么自在了。”
王忠嗣给方重勇提了个醒。
他很担心自己这个不省心的女婿,到了回到长安后,又闹出什么大事来。
以这位不肯吃亏的脾气,真要闹起来,跟中枢那帮人绝对是针尖对麦芒。
“岳父啊,这就是你不懂圣人了。”
方重勇摆了摆手,压根就不把对方的提醒当回事。
“你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在我面前犟嘴没有意思。”
王忠嗣无奈摇了摇头。
“非也非也,岳父啊,您是真的不懂圣人。
我在长安越是有人针对,越是过得艰难,就越是让圣人难堪。
他们针对我,打的不是我的脸,而是圣人的脸。
是圣人一道圣旨让我回长安的。
然后回到长安,我却被一堆中枢朝臣压着打,试问圣人会如何想?
他会不会认为,这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所以这次回长安我不仅会没事,反而可能还会过得很好。
岳父还是多想想怎么经营西域吧。
大唐在葱岭以西,只剩下一个小勃律了。石国已平,黑衣大食也退出了这里。石国名存实亡,以康国为首的各小国都奉大唐为主。
所谓号令天下,无有不从便是这个道理。
岳父可以一方面号召葱岭以西各国出钱,派出使者去小勃律劝降,一方面联络吐火罗那边,借道借兵,出兵小勃律。
若是小勃律王识趣,自然会把吐蕃公主送回逻些城。大唐在那边象征性屯扎五百人,小勃律王上表请罪便可以了。
小勃律王若是不识趣,则岳父可以联合西域各国共击之,反手可平!”
方重勇一边说,还一边霸气外露做了个翻手掌的动作。
听完这番话,王忠嗣笑道:“某应该晚个两年再来,等你打完小勃律,再过来接盘的。”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听了方重勇的策略,王忠嗣便知道以如今许多人前赴后继开创出来的局面来说,这些都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对啊,没了黑衣大食,西域各国就没了选边站队的权力。
一个小勃律而已,完全可以将其当做忠诚的试金石,用来试一试西域众多国家,对大唐是不是真的忠诚。
在我看来,忠诚不绝对,那就是绝对不忠诚。
到时候大唐要出兵小勃律,谁不配合,谁就是小勃律王的同党。假道伐虢,顺手可灭之。
武德也是德,霸道也是道。
有力量的国家,哪个不喜欢做事的时候说一不二?
大唐跟西域小国打交道,但凡可以一言而决,便不会与之商议。
咱们可以做做样子,骨子里是不能惯着他们的。”
方重勇不以为意的解释道,他相信王忠嗣是懂的。
唐代生产力有限,如果真的人人平均分配劳动成果,那一定是所有人都过得不好。
所以方重勇很明白,当他感觉自己过得好的时候,那必然是有其他人在受到断子绝孙般的剥削压迫。任何东西都不可能凭空变出来,你多享受了,就必然有人享受不到。
如果大唐要整体社会过得更好,那便只能去剥削压迫周边胡人。
要不然,就那么多东西,好多张嘴要吃。不用点武力和手段,怎么能保证自己吃到嘴里呢?
这是方重勇作为统治阶级的自觉!他可不认为为大唐开疆拓土,自己就是什么白莲花一样的圣母了。
他的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
“当年有点担心你不成器。现在反倒是有点担心,你实在是太会整事。将来可别整出大乱子啊。”
王忠嗣苦笑道,算是默认了方重勇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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