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IF:东京无悲离(上)(1 / 2)

战争毫无征兆地降临了,在这场海啸席卷的战场上每一个人都手握刀剑,哪怕他们的血管里流着相同的血,可谁都不肯后退半步。

兄与弟父与子,就算我们互相陪伴过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光,鬼与斩鬼者终归要走到对立面,在雨里吼叫着厮杀,把血挥洒到汹涌的浪中。

零星的枪声衬得这座城市像是死了一样寂静。蛇岐八家在这里剩余不多的有生力量仍旧在三楼、四楼、天台和附近的建筑物里顽强地与猛鬼众的抢手们交战,尽管他们正在一个接一个死去。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颠覆行动,在正面战场上猛鬼众节节败退,但今天他们下了胜负手,袭击随海潮而来,势不可挡。

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那些人找不到这里来这里很安全。路明非抖索着全身蜷缩在酒窖的角落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不起眼,他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座头鲸的藏酒,一边侧耳去听外面和楼上零星的枪声与杂乱的脚步声。

高天原的酒窖在已经被海水淹没了一半的二楼,是一间玻璃墙的低温冷库。日本最顶级的清酒被称为纯米大吟酿,这种酒从酿造开始就必须在低温环境中。

坐在没过膝盖的海水里路明非觉得又冷又湿还很害怕,就把那些够他半辈子工资的好酒喝了不少用来暖身体顺便提提胆,只希望事后老板娘把他当成一个屁给放了,否则他路明非真要在高天原干到老死了。

话说恐怕只有路明非才能想到这种逃生手段,猛鬼众必然握有高天原的地图,无论你往哪个出口跑,都会迎面遭遇枪手。枪手们封锁了出口再往楼里驱赶死侍,这种战术跟关门打狗的意思差不多。这时候就得反其道而行之,猛鬼众猜你急于逃生,你偏不逃生,伱留下来喝酒。防范死侍的招数他也想到了,根据恺撒和楚子航的推断,死侍依赖嗅觉远远超过依赖视觉,所以路明非打翻了几箱陈年威士忌,此刻整座楼里都弥漫着馥郁的酒香,路明非不知道酒香能否遮盖他的气味,不过闻见酒味至少心里踏实。

以前看过不少恐怖片什么活死人之夜什么异形之类的,仗着自己人高马大喜欢乱跑的成年人都死了个精光反倒是弱小的女孩活下来,因为女孩只会藏起来把一切都隐蔽好。

当然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要放弃希望,有部怪兽电影《迷雾》

男主一群人都都要坚持到最后了结果吞枪自杀了,只剩男主一个人的时候军队找到了他们。

路明非这种鸡贼的人当然不会想吞枪自杀,首先不论痛不痛,主要他那张实际上是花旗银行信用卡的学生证里还有十万美元没花出去,这就死了那连天堂都上不了,得下地狱。

其实想想路明非也挺为源稚生和源稚女难过的,他们只差一步就能重逢,可源稚女最终向他身体里那个魔鬼屈服了,这样他们再见的时候就只能是死敌。

源稚女说他还是赌路明非赢可路明非觉得自己赢不了,向魔鬼屈服的前车之鉴就在几分钟之前,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

而且路明非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他绝对不能和路鸣泽交易最后一次,那是铸铁成山不能悔改的错误,他总隐隐觉得自己一旦那么做了肯定会发生某些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所以杀死王将什么的还是交给其他人来做吧,我看你老哥源稚生就不错,他一看就是很正义的人,一手蜘蛛切一手童子切剁碎王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总之路明非已经决定再也不会跟路鸣泽发生任何瓜葛了,就算今天世界末日黑王尼德霍格复苏也不能让他改变想法。

什么拯救世界什么阻止龙族复苏什么杀死王将都跟他路明非没关系了。

爱谁谁,谁要去做这个英雄谁就去做吧。

路明非数着时间这都一两个小时了,猛鬼众你把蛇岐八家都搞这么惨了也不见好就收,还有也不知道他妈路鸣泽他们一家有没有逃出东京。

他有点醉醺醺地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那个在所有社交软件中置顶的联系人头像还是灰暗的,这意味着她依旧没有在线。

现在诺诺在干什么呢,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说不定这一次我死在这里了以后老大和师姐的婚礼上,加图索少爷还会惋惜地对在场的宾客举杯说“我很遗憾有个好哥们不能到场,要说我那好哥们除了说得白烂话打得一手好星际确实真没多少优点。不过他还是英勇作战保护普通民众死在了东京战场上,我们都会永远悼念他,我们最亲密的伙伴路明非”。然后师姐也举杯说“致我们最亲密的伙伴路明非愿主庇佑你的英灵”什么的。

路明非正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呢,手机震动起来了。

这是软件line发出的提示,某个叫“小怪兽”的id给他发来了信息。

line在日本的地位大概相当于中国的微信,可其实路明非还是更喜欢用QQ,因为他的人生二十年的岁月只有QQ记录了下来,那里面有诺诺还有陈雯雯。说来有些丢人,可其实路明非有时候还是会想起那个高中时代阳光下皮肤像是透明的女孩子。

路明非在line的账号里只有一个好友,就是“小怪兽”。因为他觉得自己和绘梨衣的相逢原本就是一个错误,他们是两条不该相交的平行线,两个人的命运在动荡中擦肩而过,然后渐行渐远。所以路明非没有给绘梨衣下载QQ也没有下载微信,等有一天绘梨衣忘掉他了路明非就会把line删掉,有一天他还会给芬格尔吹牛逼说当年哥也是在东京和黑道公主有过一段禁忌之恋的好伐。

等有一天他离开东京,绘梨衣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黑道公主,路明非也还是那个穿大裤衩喝四块钱餐酒的废材S级。

小怪兽的line账号也只有一个好友,就是“sakura”。因为绘梨衣只有路明非,她的人生里只有那么一个需要用到Line来联系的男人。

sakura的头像是一朵粉红色的樱花,小怪兽的头像是一双高跟的罗马鞋。

其实绘梨衣也不喜欢使用line,小怪兽和小樱花在一起的时候更喜欢用纸笔写字来交流,路明非觉得写字交流虽说浪漫却不太方便,有些太慢了。

不过绘梨衣不喜欢用,那他们就不用。那几天一起出门,在外的时候绘梨衣使用Line来联系路明非通常都是在深夜里,路明非睡在浴缸里绘梨衣睡在隔壁的大床上,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小怪兽问sakura你睡着了么?路明非回答说我睡着啦,小怪兽说那我也睡着了。

路明非也会想这个世界还真是奇怪,有的人自己就是高达似的人形兵器,却对一只连张牙舞爪都不会对谁都无害的小白兔那么依赖。

他其实不记得自己把那台手机交给绘梨衣了,路明非只记得那一部小设备随着绘梨衣的离开一起消失了。想来应该是师兄和老大手把手机收拾起一起丢进了行李箱。

说到底如果失去那台手机的话,绘梨衣就再也没法登陆“小怪兽”的账号了,因为路明非没告诉她密码。

“sakura在哪里?”绘梨衣的问题笨笨的,就和她这个人一样。

路明非心中一动,他想起自己下定决心要把小怪兽送回蛇歧八家的那天晚上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跟着一个一个红头发的女孩提着大包小包去见她的父母,他心里忐忑绷着脸,罕见的一路上都没有说些兰烂笑话,只是在心里边揣测着女孩的父母会问他些什么问题。那个红色头发的女孩就蹦蹦跳跳地走在他身边,雪地上留下她纤细的脚印。梦里他好像和现在不一样,好像更冷也更酷,只是心里是燥热的,他的身侧和女孩紧贴着,透过衣料感觉到她身体的温软。

可是那个红头发的女孩是谁?路明非觉得是诺诺,但他心里有个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你真觉得她是师姐吗你真觉得她是师姐吗?

不过也只是一个梦罢了,路明非其实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不会是有什么美好的结局的,他的身边从来都是悲伤相随。

怎么会有一天能和哪个女孩回去见家长呢。

“真的是绘梨衣吗?”路明非深吸口气将冰冷潮湿的空气吸入肺里,因为喝了酒的原因而变得有些迷乱的脑子略微清醒了点。

“真的是绘梨衣。”小怪兽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到这里路明非已经信了一半,要是其他人在用这部手机跟他发消息不会连标点符号都规规矩矩发过来。

路明非犹豫了一下直接发了视频过去。

嘟嘟嘟的声音在安静的酒窖里显得喧哗而突兀,路明非赶紧调低声音然后贼眉鼠眼地四处张望。

蛇歧八家和猛鬼众的战场在二楼之上,可没准儿有哪个脑子犯抽的死侍会悄没声儿地爬到二楼。

绘梨衣没有多少犹豫就接过了视频,两个人隔着透明的手机屏幕四目相对,红色的眼睛一瞬间就变得明亮了,连着那些好像永远散不掉的懵懂的雾也在此刻散去。

路明非愣了一下,他觉得手机屏幕里面那个女孩子的眼神自己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似的。

有点像被独自放在家中的小猫见到了终于回来的主人,抬着头喵喵喵朝你叫想要你摸摸她的脑袋。

路明非只看了一眼手指就要去按那屏幕中间那个红色按钮,可是下一秒他破了防,因为绘梨衣突然变得泪眼婆娑起来。

她惊恐把自己藏进一辆豪华轿车的后排,穿着白色的过膝裙,头发上打着蝴蝶结,蜷缩身体用小小的皮箱要遮掩自己,暗暗的光照在她伶仃的锁骨上和明晰的脖颈上,那里的肌肤泛着玉石般淡淡的青色,坚硬没有瑕疵,又像是孩子样的身体。

路明非原本只是要确认绘梨衣的身份,但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边的情形,大概是不希望那个笨笨的家伙担心。

可现在他来不及想这些了,因为绘梨衣看上去很害怕很伤心,她那双一直有些懵懂的眼睛里朦胧着淡淡的雾气,恐惧在红色的瞳孔里简直要汇聚成河。

“你怎么了?”路明非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完全不认识自己的声线,简直像是有另一个人藏在他的面孔后面说话,声音冷得像刀。

又那么威严,不知从何而来的威严。

路明非忽然回头,他好像听到路鸣泽在他的身后冷冷地笑,可回头的时候又什么都没看见。

“哥哥说让我离开日本,好像有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绘梨衣打字的速度有点慢,是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输入,连着标点符号都一定要打好了才肯发出来。

路明非心说你只是个人形兵器你什么都不知道,岂止是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简直是他妈世界末日马上降临了,有人要复活神你知道吗有人要复活神,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

离开日本才是最好的选择,象龟在这件事情上倒是没有犯浑。路明非心里松了口气,至少蛇歧八家没准备把绘梨衣丢进那个最后的战场。

他不知道不是蛇歧八家不想这么做,而是因为在那个统治了阴影社会千年百年的组织里面,有资格这么做的人都已经阵亡了。

“我在去机场的路上,我要坐飞机去韩国。”

“可是我很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他好像在找我,我藏了很多很多很多年。”绘梨衣打字的速度快了不少,有些字都打错了。

“绘梨衣别害怕,你只要上飞机就好了,你可以离开这个国家。”路明非把自己缩进角落里,小声安慰着绘梨衣。

他这么做的时候心中有些凄凉,他不知道绘梨衣在害怕什么,那个女孩有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哥哥给她委派的司机和豪华轿车,还有能够直接从东京通往韩国的私人飞机。

可他什么都没有,可能下一秒就会被枪手射成筛子,或者被死侍撕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