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一场旅途你最幸福的时光永远是在去终点的路上,当你抵达终点之前幸福感会被推向巅峰,而归途则疲惫又落寞,像是离开的时候连灵魂也留在了原地。
红色的法拉利在刺骨的晚风中轰鸣着引擎行驶在漆黑的长路上,两侧的荧光指示牌闪烁着在路明非和诺诺的眼睛里留下绿色的微光。
在离开那座矿山之前他们还预留了时间吃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寿喜锅,为了赶上凌晨的航班路明非和诺诺都用上了风卷残云的速度来对付手边的和牛肉。
老板娘在他们的身边升起温暖的炉火,炉子中火焰跳跃伴着噼里啪啦的清脆爆鸣,摇曳的光线中诺诺低着头,眼睛却明亮,始终凝视路明非的脸。
路明非想自己或许永远也不会忘记今天了,他和师姐什么都没做,只是在他曾去过的海边看了一场曾看过的日落。
太阳从海平面上消失的时候他在看日轮的最后一点圆弧和那点圆弧点燃的满天的云霞,云霞的下面沙鸥成群飞过,落在海浪上的影子像是一叶又一叶帆船。
而同时诺诺只是在看他。
他们离开的时候诺诺牵着路明非的手走在前面,她说师弟你以前会梦到这里吗,梦到梅津寺町、梦到那场落日、梦到这里的橙黄色慢车和慢车靠站时宣泄如海潮的白色蒸汽。
路明非想想说最开始会,梦里总是会出现绘梨衣,她歪着脑袋看我说sakura最好了,我说我一点都不好,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材,如果伱那时候信任的是师兄或者老大那样的人就好了,她就摇头,然后伸手来抱我,可靠近了又会变成一团烟雾消失不见。
诺诺听着路明非这么说,想象那个和自己长得很像其实最开始甚至被当做自己的小哑巴将手放在路明非的手中,小心翼翼地走过荆棘丛生的小路,和身边的男人一起站到悬崖边去看日落,她的眼睛瑰丽得可怜,踮起脚尖的时候小腿紧绷修长。
他们在那块巨石上说了很多话,在太阳彻底消失的时候互相拥抱像是亘古的雕像,离开的时候小路上的荆棘已经再也不见了。
诺诺想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的啊……
这就是她想来梅津寺町的原因,她很想知道绘梨衣究竟给路明非留下了什么让他那么……哀伤,哀伤得从那样的小屁孩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现在她知道了。
因为很多年前有个衰仔把自己藏在黑暗中,孤独又可悲的等着某个人来爱他,可他爱的人都不会去看黑暗中的世界,他爱的人都沐浴在阳光中,只有那个同样从孤独中向外眺望的蠢丫头会看到和自己一样站在影子里的人。
你那么孤独,有个人告诉你说她爱你,你又怎么会不爱上她呢……
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诺诺忽然有点悲伤,山风带着命运之外的东西卷进了她的侧写,于是在另一个世界发生的一切就悄无声息地在她的脑海中重构。
仿若顶天立地伫立在城市雨夜中散发着粉色光芒的高塔、被映照成赤色起伏的树海……
悲伤其实是应该的吧。
你走过另一个人曾走过的路,是否也会想那个人在这里停留时心中的哀伤?
路明非无声地叼着点燃的烟卷,只一只手握着方向盘,窗外刀割般的寒风撩起他的额发,可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
越往北走越冷,终于周围的高树都堆满了积雪,月色下苜蓿地里反射着银白色的辉光,像是漫步在天堂与人间的交界。
红色的法拉利像是火焰在高速路上奔驰,两侧爱媛县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被路明非操作着的这辆大玩具轰鸣着引擎从苜蓿地中穿过的高速路上飞过立刻带着巨大的推背感冲上了这座城市前方的高架。
诺诺原本将脸颊靠着车窗昏昏欲睡,此刻如山如海的光火扑面而来,她的瞳孔微微放大,暗红色的眸子里倒映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光火。
“爱媛县不是什么特别繁华的地方,不过这里是《千与千寻》的取景地,师姐你看过千与千寻吗?”路明非说。
“没有,怎么了。”诺诺打开车窗把两条胳膊都搭在上面,她的长发随着风飘扬,发梢撩拨路明非的心弦。
“莫非你是楚子航一型儿没有童年的杀胚?”
“屁屁屁,你才是楚子航一型儿的,你全家都楚子航。”诺诺回头瞪一眼路明非,眼睛里却闪闪发光,
“师弟你觉不觉得其实今天的旅行有点像芝加哥那一次,就我们两个人,其他谁也没带。”
“不太像。”路明非想了想还是摇头,“那天有个坑货街头画家让我花两百美元买了一副速写。”
其实今天他也买了礼物,但并非买给自己的,而是买给绘梨衣的。
樱井七海在很久以前跟他说过绘梨衣其实一直在学习陶艺,她想烧一个和路明非一样的瓷娃娃陪着自己,但直到最后也没能成功。
他路过梅津寺町烧瓷娃娃的小店时让那里的老师傅按着自己的模样烧了三个娃娃。
一个给诺诺,一个给夏弥,但其实他真正想给的是绘梨衣。
漆黑色的低矮云块像是山一样从北方压了过来,带着百米巨浪般席卷整个城市的雪幕。
路明非早有预料,这个时节的日本原本就是要下雪的。
可他侧耳倾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的风中除了法拉利引擎的轰鸣似乎再无别的声音。
太安静了,安静得像是……
他们正在冲向死人的国度。
可不会有什么尼伯龙根如此悄无声息地将路明非笼罩其中,即使强如奥丁这种连夏弥也会忌惮的古老存在也要借助暴雨才能将领域展开在路明非的头顶。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解释。
有什么人在路明非和诺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将这里构造成了死地般的陷阱。
直升机旋翼撕裂狂风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直接从高天之上横压下来,路明非仍旧面无表情,袖中的短弧刀却已经悄悄滑到手掌可以握住的地方。
真是奇迹般的景象,高架路的中间被一道数百米甚至上千米高拔地而起的白墙阻挡了,分明狂风呼啸着简直要撕裂这个世界上能被撕裂的一切,可承载雪幕的乌云却如山峰般巍然不动,就这么静静地悬停在眼前城市的上方。
“我们大概在早上踏出羽田机场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对方的警惕性很强,势力也很庞大,甚至能在这种敏感的时候出动武装直升机来追捕我们。”路明非随手将烟蒂弹出窗外,法拉利吼叫着加速,像是红色的虎鲸冲破浪头般狠狠撞进绵延不绝密不透风的雪幕。
车身立刻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小,雪霰混着冰晶落在红色法拉利的外壳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