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咬着牙花子挣脱,双翼鼓动带着他远离,可是更多的巨大阴影已经如牢笼般将他困住。
八岐大蛇的其他几条长颈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海面下探出头来,从四面八方将路明非包围了,长颈与长颈之间像是有无形的场,能够将一条纯血龙类电成焦炭的电流在场的界壁上流淌。
路明非的面骨坚硬,他被捏碎的小臂开始发出劈里啪啦的脆响,这声音潮声和风声都无法掩盖,那条放在任何一家医院都应该已经被宣判了死刑将要面临截肢的小臂居然奇迹般的丰盈起来,血肉重组、血管像是蠕动的小蛇那样咬在一起,神经组织则沿着修复的骨头自我治愈。
刀光闪过,天丛云和暴怒重新以最狂暴的姿态被他握在手里。
天丛云的刀刃沿着暴怒的刀脊下滑,刀剑的轻音响彻。双刀交叉,杀机直指白王的眉心。
现在路明非知道了,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并非绘梨衣也并非诺诺,而是古老神代和黑王竞争的至尊白王。
女孩冷冷地俯瞰他,黄金瞳如此寒冷如此威严,她的所有无知和懵懂都是装出来的,即使与大地与山之王耶梦加得有如此紧密的联系,路明非还是会下意识忽略原来龙并非只会喷火的傻大个这个事实。
从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开始,龙这个物种就是狡诈和恶毒的代名词,他们在历史中用尽阴谋诡计来杀戮自己的同族妄想独据世界,只是最终另一个更阴险更狡诈的种族将那些最终胜利的龙推翻了而已。
白王向前走,她分明踩着空气,却并不坠落,反而如洛神赤着脚涉水而过,每一步都点在成串的的涟漪中间,寂静的元素在那对粉白色的小脚下炸出细小的乱流。
她一边走,那件月牙白的长裙就一边燃烧起来,自上而下化作森白色的轻甲,轻甲的表面覆盖着艺术品般的甲鳞,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那件长裙的裙摆在燃烧中最后衬得这女孩像是一朵正极致盛开的繁花,又带着锋利的刺,冷冷地警告所有人不要靠近也不要妄想采摘。
此时并非欣赏的时候,路明非已经意识到这个空间应该并非现实,甚至可能也并非某个尼伯龙根,而是真正的八岐大蛇念诵的言灵所构建的梦境。
源稚女也曾展现过类似的能力,白王的血脉中原本就流淌着菁纯的精神元素。
虽说是梦境,但由龙构建的梦,如果死在这里那他的身体也会死去吧?
路明非发出低声的吼叫,他用双手将两把刀合为一处,抡圆了劈向白王优雅如天鹅的脖颈,这速度远超他曾抗衡奥丁的时候,甚至像是能斩断时光。
按理来说这样的刀势不会有什么东西能阻挡,但白王面无表情地侧身闪开了。
接着一只柔嫩、纤细的小手按住双刀的刀背,暴怒和天丛云都颤抖起来,或是因为愤怒,或是因为恐惧。
她看上去玲珑浮凸,如果是人类世界中的女孩可能是连瓶盖都无法拧开的类型,可按住两把狂龙般的巨刀时却喷薄出神的力量,天丛云的刀身上甚至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路明非无法将刀拔回,于是果断放手,生长金属般倒刺的膝盖从侧下方袭击白王的腹部。
她虽然鳞甲铮铮,但腹部还是女孩的腹部,纤细而平坦,连轻甲的鳞片都没有完全覆盖,还露出仿佛流淌荧光的白玉似的肌肤。
路明非身上所有的尖刺都是沿着骨骼生长出来的武器,即使用来对抗炼金刀剑也不会落入下风,可尖刺的尖端在触及白王的腹部时居然传出轰然的巨响,雷霆一样震得路明非耳膜都在回荡。
接着那根骨刺被生生折断,坠入猩红色翻起巨浪的海中。
一击未果路明非瞳孔微缩,固定在左臂上的色欲滑入掌心,这最为他熟练的肋差发出嗡鸣雀跃着和主人似乎要融为一体。
他将左刀换为右手,然后将刀背按入腋下。
色欲狂吼着延伸为一条挣扎着仿佛想要冲出牢笼的恶龙。
路明非在瞬间完成了居合斩的所有动作,刀出鞘的瞬间他就已经与那伫立于虚无中的女孩擦肩而过。
色欲有切开什么东西的触感传来,路明非的双翼猛地张开。
他反掌握刀向右拂开,动作飘逸而肃冷,像是雨夜中杀人全家的刺客在落入竹林后抖落刀身上沾染的雨水与血迹。
路明非将刀收回,用手指抚摸自己的脸颊,那些黑色的骨凸正在缓缓收回,坚硬的鳞片也不由自主地回到肌肤之下去。
他的全身伤痕累累,鳞片钻回体内的时候像是无数把小刀割开了他的皮肤。
炽热的龙血仍旧在路明非的血管中奔流,龙血让他的体温高得可怕,于是那些血迹便被他身体的高温蒸发,腾起血色的蒸汽。
随后,路明非低下头,呆呆地看着自己的胸口。
他解除自己的龙化,并非是因为确认白王已经被杀死,而是他的体力再难维持这种高消耗状态。
更是因为就在路明非与白王擦肩而过的时候,那女孩便如白色的幽灵般紧贴着他的后背行动。
在路明非的视线中,自己的胸口血浆如开花那样涌出来。
一只纤白的小手击碎他的肋骨,从后心贯穿心脏,再从前胸钻出。
路明非的胸膛中心脏最后一次有力的搏动随后蓦然死寂下来。
他无力地侧头,看到了那张素冷的小脸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多少年了,我们终于再见。”
白王轻声说,吐出幽冷的、忍冬般的幽香,
“却最终还是免不了刀戎相见。”
路明非浑身抽搐着瘫软下来,白王怀抱着他,像是怀抱行将死去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