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鬼杀不死您,那就由神来吧,赫尔佐格博士(2 / 2)

所有人都猛然一惊,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神山下匪夷所思的景色迷惑了,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东西。

直到源稚生提醒他们才发现原来这条路并非通往富士山,而是一座巨大的、横跨那座山脉的桥,桥身泛着古老的铜色,表面锈迹斑驳。

它跨越高耸入云的山峰,从冰面的倒映去看好像是搭在那具巨大的尸骸上通行,桥身的两侧却似乎倒映着一座城市的影子,每一块拼凑桥梁的古砖上都印着琉璃般的光火。照亮冰海和火山的并非神秘雷克萨斯的车灯,那东西大概只是引发了这座桥上的炼金矩阵共鸣,让它将某座城市的光火重新引入死人的国度。

源稚生漠然地仰望,只觉得那座城市在暴雨中摇曳,像是世界末日之后的东京,它在雨水中冲刷了很多年,再无一丝生机。

相比其他人源稚生要看到得更多,因为他的血统优秀,灵魂的深处有要吞噬一切的恶龙正在苏醒。理论上来说别人进入尼伯龙根是从人家跌入炼狱,而他进入尼伯龙根理论上来说最多算是闯进主人家里的小贼。

“世界上少有活人能进入死人的世界,贸然闯入只会迎来灾难。”源稚生说,他回头看向全副武装的执行局,挥了挥手,“关西支部和我一起,你们沿原路返回,然后去源氏重工,帮助夜叉执守辉夜姬的主机。”

事到如今没有人相信神的复活是因为某种巧合,很多双无形的手正在幕后操持着一切。

比如被杀死的弗里德里希口中那个由暗面君主们组成的圣宫医学会。

如果最终到了走到幕前的地步,那些人一定会想要夺取辉夜姬的控制,以反制EVA对东京乃至整个日本的监控。

这样的话源氏重工就一定不能发生意外,源稚生甚至授予了夜叉在必要关头摧毁辉夜姬主机的命令,即使这个行为可能会让战后的蛇崎八家彻底沦为密党的附庸。

汇聚起来的黑衣男人们悄无声息地分作两拨,那些年轻的面孔收刀之后朝着源稚生深鞠躬,然后沉默地退入暴雨,消失在尼伯龙根与现实世界的交界,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人则默默地点燃黄金瞳,雨水中沿着这些人脸颊上的皱纹流淌,被金色的瞳光照亮则简直像是细小的熔岩。

“我以为会有山呼海啸般的僵尸从富士山上一个巨大溶洞的深处冲出来,海潮那样将我们席卷淹没,却没想到会是这么寂静。”橘政宗低低地说,他仰着头去看源稚生的脸,龙化之后源稚生的身高接近两米。

“没有溶洞,这就是入口了。”源稚生说,“如果把夜之食原看作一个有生命的整体,说这里是它的食道也没有关系。”

“食道?”

“武士们选择在这里焚烧不死药,是因为富士山的山顶就是最接近神国的地方,圣血在那里化作被白王的力量碎片回归尼伯龙根,支撑这座古老的国度以枯朽的方式继续运转。”源稚生说,“神最开始只是将一点点血分享给伊邪那崎,我们的祖先又诞生更多的子嗣,用血脉的延续来将圣血中残缺的基因补全,夜之食原利用了这种力量来持续存在。”

“所以这里不会有死侍?”橘政宗皱着眉,他的腰间其实也佩着长刀,那把刀的名字是菊一文字,家族的传承象征,也是斩鬼的名刀。

“进入两个世界的交汇之处不需要烙印,夜之食原允许家族的武士来献祭,当然不会让死侍们打扰这种神圣的仪式。”源稚生说,他已经拉开一辆雷克萨斯的车门钻了进去,橘政宗也从另一边进入,两个人并排而坐,车内的气温因为源稚生的身体高温而升高。

“但是深入其中就不一定了,我们说不定会面对真正的赤备。”他说。

赤备是日本战国时全部身着红色甲胄的骑兵部队,使用三米竹枪和小型铁炮的近卫军,被称作是“孝雄阵前的铜墙铁壁”。彼时组成赤备的精锐中有相当一部分都是蛇崎八家的族人,他们在战场上如妖鬼般呼啸来去,收割敌人的生命。

所有人都钻进各自的座驾,厢式货车将设备装箱,他们驶上古铜锻造的长桥,凌空穿越富士山。

源稚生向下方望去,冰面上可以看到富士山的扭曲倒影、可以看到巨大的生物摆动长尾游过,还可以看到此时正遭受磨难的东京。

这里极度混乱但又透着一种森严的美,制造出这个空间的人必然同时是疯子和天才。

一望无际的冰面像是将整座东京笼罩的玻璃罩子,源稚生则是透过云层向下俯瞰的神,他看到东京湾中巨大的影子愤怒地扭动,涌入城中的潮水便缓缓褪去,此时这座城市的人们才有机会逃难,东边的人开车往西边逃,而西边的人则往城外逃,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惊恐和畏惧,苍白的皮肤下面甚至能看到他们的灵魂都在战栗。

“在神复苏之前进入夜之食原的话从这里看下去我们看到的会是一座被潮水淹没的东京。”源稚生轻声说。夜之食原正在苏醒,此时他们看到的是两个空间碰撞在一起时产生的扭曲现象。

但在此之前这座死人国度还留在很多年前的时空,这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但仍能映照现实,所以他会这么说。在大门被打开之前夜之食原永远停留在高天原沉入大海的那一天。

很多年前夜之食原就是高天原的影子。

此时这个影子依旧保存着高天原的记忆,但它里面没有任何活的东西,只有已经化为枯骨的狩永远彼此狩猎,仰望没有光的天空。

冰面中东京城那些潮水褪去之后的公路上重新亮起绵延的灯光,那是在洪水中幸存的车流重新汇聚,像是蛛网又像是河水的支流,最终汇聚成粗大的长河。

这样的车流量早就超过了道路设计的承载量,潮水中也有很多重要的交通枢纽遭到了破坏,所以所有人都在缓慢地前进,灾难中就连如齿轮般精密地日本人也陷入了混乱,长长地车流中响起叫人耳中嗡嗡作响地鸣笛,最开始是只有一辆车在按响喇叭,最后是每一辆车都开始发出刺耳的声音,仿佛这样驾驶它们的人就能把自己的恐惧都宣泄出去一样。

真是末日啊,每个人都在发了疯的跑,可如果最终神还是复活了,夜之食原也被唤醒,那他们又能跑去哪里呢?

源稚生想起白王预言书中描述的“战胜之日“。

那一天将会是白王血裔统治世界之日,白色的皇帝端坐在几百人扛起的大撵上,她的足迹越过海洋和欧洲,去往大地尽头红色的高原,披挂着铜和金的侍从们为她扬起遮蔽了天空的长幡,敌人的鲜血溅落到那些高耸入云的长幡上,要经过足足三日才流淌到土地里,她所到之处以敌人的枯骨为地基立起城池,所有的城连成坚不可摧的巨墙,从此巨墙以南都是她的皇都,被征服的一切族类都被流放到巨墙的的北方,唯有在冰天雪地中哀号,祈求着太阳早一点升起赐予他们一点点温暖。

但那时候的白王血裔应该是更高贵的东西吧,应该是纯血的……龙吧,他们这样身体里混入了人血的杂种会被归来的白王毁灭吧,那是她的耻辱,这个耻辱持续了几个纪元那么长。

天下之大,再无容身之处。

忽然源稚生愣住了,因为他注意到银宿区的车流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看过去,发现是道路中央所有的车辆都在往两侧挤,哪怕是劳斯莱斯这种皇室级别的座驾也在将努力将自己从离开这座城市的大路上挤出去,哪怕车身都变形了,哪怕甚至无法修复。

接着是一整个车队从那条被清出来的通道中开过,井然有序,但速度异常的快。

“是些孩子吧,在种族面临毁灭的时候,把基因延续下去从来都是生物的最优解。”橘政宗轻声说,“用人类的话来说的话……以爱之名。”

“以爱之名吗……”源稚生低声喃喃。

他忽然笑出了声。

如果是半年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除了身为皇的职责之外应该为什么而拼命,他的所谓以爱之名大概只能是“为了人类的伟大”这一类空无而搞怪的口号吧。

可时至今日一切都有了变化,在这末日的大风雨里始终有个若隐若现的轻沉呼吸在耳边回响,如果源稚生想要给某个人说“爱”这种事情,那他的可以对耳塞对面的那个女孩说一万遍。

况且那女孩的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这个世界是很值得拯救的。

“所以我们究竟要去哪里?”橘政宗说,“如果这里没有死侍想要冲破束缚,那它们必然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出口,现在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去找到那个出口把影响降到最低吧?”

“不,我们要彻底关闭夜之食原,让它永远也无法再被开启,埋葬我们的祖先。”源稚生说。

这时候车队已经轰鸣着看来到了桥梁的最高处,翻过一个陡峭的长坡之后巨大的阴影铺天盖地地砸下来。

那居然是一座高塔!

分明就是恺撒和楚子航曾经在极渊中见过的那座高塔,源稚生有自己的渠道去弄到被校董会列入S级绝密档案库的资料,里面有那座塔的影视资料。

此刻矗立在黑铁锻造的古代城市中它显得比在海水中的时候更加宏伟,高度接近东京塔的两倍,纯粹用金属浇筑,表面满雕古老的文字和图腾,这些花纹组成龙的形状环绕塔身去往高处。

而那座深黑色泛着金属光泽的城市里,洪流正呼啸着崩腾,白色的浪花拍打着黑色的铁墙,每座建筑都像那座塔一样宏伟,像是密集的群山,屋顶装饰的铁刺指向天空,锋利得像把天空都切开。

“如果继续向前,我们就会去到夜之食原的出口,按照古代高天原的地理来接进行推论,神国的中心应该是在今天的东京大学附近。不出意外的话风魔家主和龙马家主应该已经出现在出口了,正与那里的守卫者并肩作战。这里就是这个尼伯龙根的最核心了,往下看你能看到富士山的山顶,很多年来我们的祖先就是在这里向死人之国进行献祭。”源稚生摆了摆手,暴雨中厢式货车去到巨大高架桥的最高点,十几个男人将那件原本被用来交换源稚女和弗里德里希血液的设备重新安装起来,

“躺进去。”他冷冷地对着橘政宗下令。

看这男人手指的方向,居然是那个原本应该被弗里德里希使用的医疗舱。

“什……什么?”橘政宗脸上露出一丝愕然。

“我的身体即将要崩溃了,但是王权无法关闭夜之食原更无法摧毁它。”源稚生从身边神官模样的关系支部老人手中提过被液氮封印的圣骸,跨入了源稚女本该死在其中的医疗舱,他把装着圣骸的石英舱按进那个凹槽,雨水落在坚硬的面颊上,双眼中的金色像是爆燃的烈焰,

“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些能够毁灭空间属性的灭世级言灵,唯有戒律能够让构筑尼伯龙根的元素彻底区域稳定,进而摧毁它的根基,原本这项工作应该由守夜人来完成的,不过我观察了你很长时间,你有原本的老爹的品格,所以或许你才是更适合的那个人。”

橘政宗眼中流露出一丝茫然,还有一丝藏在至深处的、无法被察觉的……近乎于疯狂的雀跃。

“稚生,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他愤怒地地说,“你没有权力去做这种牺牲,整个家族都可以为你去死,你却告诉我们你要死在最前面!”

“如我所说这里是尼伯龙根的核心,只要有一位君王在死人国度的核心使用接近太古权现的戒律,就能从根基上摧毁尼伯龙根。况且圣骸只会寄生皇,对其他人的寄生都是利用,因为唯有皇的基因足够容纳神的改造。”源稚生用煌煌的黄金瞳去端详自己晶莹剔透的双手,苍白色的鳞片缓缓张开又扣合,

“我还使用过古龙的血清,相比稚女那种用进化药推进到那种程度的混血种,我才是最适合的宿主……但是我被寄生之后这具身体里的东西还会是我吗?我很怀疑这一点,所以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决定沿用王将的那一套理论了,那就是塑造一个新的、值得信任的神,让这个神来摧毁夜之食原。”

他摆了摆手,面无表情的男人们就按住奋力挣扎的橘政宗躺入了医疗舱,然后盖紧了玻璃罩子。

罩子里传出手掌拍击的声音,源稚生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的神情,他在另一个医疗舱中躺下,石英玻璃由上而下将他缓缓盖住。

“这个过程中不要让尼伯龙根中的东西来打扰我们。”他轻声说。

老人们深鞠躬,一言不发。

死寂的雨声笼罩了源稚生的世界,无人知晓的角落一把折刀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那是把造型古雅的武器,黄铜包角被摩挲得闪闪发亮,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遍布刀身,狂乱美丽。

同时炽热的血从源稚生的手腕开始向下流淌,他居然撕掉了自己的鳞片,用刀割断自己的血管。

下一秒,紫黑色的血脉忽然从那条被割伤的右臂上膨胀凸出于体表,里面仿佛流动着有生命的东西,群蛇般向着胸膛的方向攀爬。

同一时间,源稚生感觉到什么东西割开了自己的脊背,有尖刺狠狠扎入了脊椎。

“我已经知道了,变成比皇更强大的鬼依旧不能杀死你。”男人轻声说,他的面骨下是刻骨铭心的狰狞愤怒,“卑鄙、阴险、狡诈,比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都要肮脏一百倍,可为了杀死你我们却要付出那么多东西,既然如此那就让你追求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来杀死你吧,我尊敬的……”

“赫尔佐格博士。”

暴雨声彻底淹没源稚生一切的感官,他忽然觉得自己正徜徉在一片温暖的海中,那是母亲的子宫吧,真是美好又安全啊,只是可惜他和稚女都是试管婴儿,从未有过母亲这种东西啊……

整个世界忽而变得死寂,只剩下黑衣的男人们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的风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