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是它的血肉、它的骨骼,伴随着仿佛一千只一万只妖鬼呼啸般的厉吼被血腥的狂风吹散、摧毁。
远处忽然出现成片的光火,路明非只是操控着审判的领域准备一点点将八岐大蛇吞噬殆尽。
“是东京,白王的尼伯龙根要保护那枚胚胎,所以它带着我们回到了这个死人国度力量最澎湃的核心。”夏弥轻轻咬着下唇,美眸微眯着俯瞰被审判碾碎的八岐大蛇。
这个言灵的血系源流虽然是白王,但它其实更加契合大地与山之王的双生子。
耶梦加得如果能够吞噬芬里厄,她就会进化为真正的至尊“海拉”,海拉所掌握的除了大地的元素之外还有死亡的概念。
那种东西还没有出现过,所以没有人知道所谓死神究竟是何等的威严。
不过仅仅从审判的威力来类比,也可见一斑。
“你那把有死亡概念的镰刀应该也可以伤害到八岐大蛇。”路明非说。
“不行,尼伯龙根认识我。”夏弥摇头。
浓腥的红色暴风雪正在蜷缩起来的八岐大蛇体表肆虐,审判的死亡概念在相性上与死人国度完全吻合,所以即使路明非在夜之食原的与现实重叠的边缘对胚胎下达死亡的命令,尼伯龙根也没有代替那东西承受惨痛的伤害。
——远处大西洋太阳神号的甲板上,诺诺按住长裙的裙摆远远眺望元素暴乱的中心。
她看到路明非以龙化状态使用审判来重创八岐大蛇,又看到另一只几乎横亘天地那么庞大的巨兽虚影在环绕着首尾相衔的八岐大蛇不断做出攻击的动作却全无任何影响,只是撕开了空间之间的坚韧界壁。
金色的符号在那对酒红色的眸子中一闪而逝,诺诺伸出双手将自己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转头按住了跃跃欲试摩拳擦掌的康斯坦丁,又冲着零勾了勾手指头。
和绘梨衣不同,零使用镜瞳复制的审判消耗的只是自己的体力和精力,只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就能够恢复。
皇女殿下原本坐在泳池边缘的沙滩椅上小口啜饮着一杯暗绿色的鸡尾酒,见诺诺正冲着自己勾手指头,眨眨眼站起来,冷冰冰的小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把小哑巴看着点儿,别让她做蠢事。”诺诺低声说,同时将什么东西按在零的掌心。
零愣了一下,因为疲惫而略显苍白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凝重。
诺诺的能力是侧写,这件事情在卡塞尔学院算不上什么秘密,会侧写的人总能看到很多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
“路明非不会出事吧?”零犹豫了一下问道。
诺诺仔仔细细地面前的俄罗斯小妞儿从头到脚看了个遍。
“没事,那家伙命硬着呢。”诺诺揉了揉零的头发,像是在揉一只小猫的耳朵。
“你把血清带在身边,和康斯坦丁一起陪着绘梨衣,如果她的身体情况恶化就给她使用那些血清,应该足够我们撑着回到芝加哥。”诺诺忽而恢复了大姐头的做派,开始给皇女殿下和正欲死战的小康同学下达了作战指令。
诺诺口中的血清是源稚生交给路明非的那些,由死侍胎儿提炼、能够压制堕落混血种体内狂躁冷血的药物。
如果最终黄金圣浆也无法压制绘梨衣体内的毒性,那也许这些血清会成为最后用来救命的东西。
“姐姐你呢?”康斯坦丁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
“我去找条小艇,这里人太多了容易成为被针对的目标。”诺诺说,“这种级别的邮轮应该配备了不少充气艇,我们被洋流带着回到了东京湾,可以再顺着洋流登上码头。”
“我们可以一起行动。”零说。
“不行,绘梨衣的情况很不对劲,像是PTSD患者正处在应激状态,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往下跑可能会出事。”诺诺皱眉。
“我,我我我,我可以背着绘梨衣姐姐。”康斯坦丁举手,压低声音说。
直到此刻他们仍旧是这艘船上的贵宾,即便有人看到夏弥生长出巨大的龙翼冲天而起。
汉高还没有下达新的命令,没有人有胆量轻举妄动。
“你得留在甲板上。”诺诺说,“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能够破坏邮轮结构的海啸出现,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情况,你得保护这艘船,至少在我们离开之前保护它。”
很多人会因为康斯坦丁的外形而忽略他,可其实这小家伙才是这些人里最危险的那一个。
掌握权的青铜与火之王能够掀起灭世的言灵.烛龙,即使现在康斯坦丁也能手搓一发莱茵当成小型原子弹扔出去。
“我知道了,我会保护好她的。”零将蜷缩起来的绘梨衣揽在怀中,她能感受到怀里的女孩在微微颤抖,玲珑浮凸的身体像是燃起来了那样滚烫。
龙血冲刷过她的全身的血管之后留下了这极高的体温,如果继续使用言灵,下一次被黄金圣浆压抑的毒性就会顺着血液流遍她的四肢百骸。
绘梨衣原本就是白王血裔中最纯粹最强大的个体,相比她的两个哥哥源稚生和源稚女她是更加威严的皇,也是更加危险的鬼。
这种原本就处在临界血限的血统一旦开始堕落,进程就几乎无法逆转。
诺诺从脚边的武器箱子里抽出两把蝎式冲锋枪,当着很多人的面一枚枚填入黄铜子弹,然后上膛,别在腰际,风一般吹进了前往下层船舱的通道里。
——猩红色的风暴完全笼罩了八岐大蛇的身体,死亡的气息正由外而内的侵蚀那巨大的异形胚胎。
路明非知道审判生效了。
可他心中的警觉依旧未曾减弱,如果正在融合的赫尔佐格与八岐大蛇这么轻易就能够被杀死,那么小魔鬼也不会在刚才就现身说要和他交易。
果然,死亡罡风肆虐的海面忽然升起无数道紫白色的枝状闪电,每一道闪电都直通天际,被路鸣泽降临时候的狂压按进海里的云山顷刻间重聚,在路明非和夏弥的头顶轰然盘旋。
巨大的阴影从猩红色的风暴中摇摆着缓缓伸直,然后如接天的铜柱那般撞碎风暴的边缘一根根在空中摇曳。
是八岐大蛇的长颈,整整四条,每一条都白骨森森,血肉全部被死亡的概念掀掉。
一股恐怖的吸力出现在八岐大蛇的四面八方,审判的死亡力量被夜之食原全部吸取。
路明非的瞳孔微微收缩,他不断咆哮出古老的龙文,每一个龙文都代表着他在下达死亡的命令。
在审判的命令中血红色的冰凌从空气中的水分子里被提取出来,化作锋利的刀刃铺天盖地地指向八岐大蛇。
汹涌着狂涛的海面被封冻了,巨大的冰裂缝以八岐大蛇形成的异形胚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延伸出去,每一道冰裂缝都是血红色的。
“婆娑世界中时间毫无意义,战争结束了。”赫尔佐格嘲弄又戏谑的声音与潮声一起响起,
“新王登基即在今日,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作为促使这一切的你们,我将赐予永恒的折磨。”
“去你妈的永恒!”
路明非反握住暴怒从天而降,无疑是甚至超过自大气层之外降下的陨石。
但暴怒的刀刃无法触及八岐大蛇的血肉,金红色的刀光完全被虚空中忽闪的夜之食原吞没了。
“你并非神的后裔,神国不会认可你。”赫尔佐格冷冷的笑,笑声回荡天海。
路明非不管,伸手向那艘邮轮的方向,青铜的匣子立刻跨越空间的距离出现在他的手中。
刀匣折扇般摊开,每一把刀剑都在匣子里嗡鸣。
路明非猛地将暴怒插入它原本的位置,瞳孔中射出熔金的光火。
炼金领域.罪与罚!
无数个声音如洪钟般在吟诵亘古的龙文,七把炼金刀剑全部弹出,光火形成七条形容狰狞的巨龙,每一条巨龙都有八岐大蛇那么巨大,须发飞扬鳞甲扣合发出一连串雷鸣般的轰响,它们从天空俯瞰异形的胚胎,龙瞳中杀意如潮。
下一秒八岐大蛇弹射出的四条骷髅般的长颈猛地收缩,紧紧缠绕在胚胎的外层,古铜色的脊骨收紧又放松,森森的骨刺从那些脊骨之间的缝隙里生长出来。
接着罪与罚的领域猛地收紧,七条各自念诵龙文的巨龙分别模仿出一种灭世言灵的威能,元素的潮汐引动整个星球的云象发生剧烈的变化。
但当所有的言灵落在八岐大蛇鳞片上的时候万籁俱寂,夜之食原依旧轻而易举吞噬了这几乎能够毁灭一个国家的重击。
路明非仰天嘶吼,他用双手重新拔出暴怒,疯狂地在异形胚胎的表面劈砍却只是不断撕开现实与虚幻的裂缝。
“你这样卑贱的东西,就算得到了屠王的利器,也永不知神的伟大。”赫尔佐格嘲讽说,
“静待我的孵化吧,这个世界都要为我所征服……”
他的声音忽而低了下去,最后变得微微颤抖,然后忽然惊恐地尖叫起来。
“不,你在干什么!不不不不不!”
路明非意识到除了自己正有另一个人在使用死亡的概念去抹杀这枚即将孵化出白王的胚胎。
他还未回头,便已经听到清澈的声音回荡在寒风凛冽的海面。
那是一个女孩在诉说着太古洪荒的语言,几秒钟之前路明非曾说出相同的词。
那个词是……
“死亡。”
绘梨衣低声说。
正孕育着伟大生命的异形胚胎表面忽然出现密密麻麻蛛网般的裂缝,裂缝中溢散出刺眼的白光。
“请不要继续了,我愿意和和你分享这个世界,你能拥有你所无法想象的权力!”赫尔佐格的声音变得急切而谄媚,死亡真正降临的时候这个男人终于显露了本性。
绘梨衣的血统是最纯粹的白王血裔,白王归来的真正载体应该是她才对,只是赫尔佐格窃取了这种殊荣。
但那女孩只是被风托着在几十米的高空远眺,她的裙裾纷飞,长发也纷飞,纤细的手腕和脚腕上都密布着苍白色的鳞片。
夜之食原在绘梨衣的面前自动退让,因为那是最纯粹的白王血裔,她是有资格觐见神的人。
她的眼睛里再没有怯懦与对这个世界的警觉,璀璨的黄金瞳中只是晕着杀戮时的冷然。
“死亡!”绘梨衣的声音坚硬的如同金属在摩擦,随着又一道杀戮的命令被下达,蜷缩起来的八岐大蛇忽然开始沿着全身的裂缝崩塌,巨量的血从那庞然大物的身体上每一个角落开始放射,仿佛盛满鲜花的后现代黑暗艺术品。
“你这卑贱的婊子,可怜的畸形儿,杂种生的狗东西,我要把……”
“死……亡。”
最后一声命令下达,赫尔佐格歇斯底里的诅咒戛然而止,暴雨从天而降,八岐大蛇的全身忽然腾起巨量的白汽,白汽瞬间又被冲散,露出里面的场景。
它死了。
除了赫尔佐格的无能狂怒之外再无挣扎,全身的血肉都像是被钢铁的风暴刮走,染红了一片冰冻的海面,每一条长颈都耷拉在冰面,只剩下残损的颈骨。
火焰的龙卷裹着一个男孩升起,一把抱住失力的绘梨衣随后缓缓落下。
路明非咬得牙齿都要碎掉,撞碎八岐大蛇的骨头,找到了那将自己嵌入巨大龙躯中的赫尔佐格。
他已经快要死掉了,鳞片和肌肤都被掀开,暴露出巨大的血脉和鲜血淋漓的肌肉组织,剧烈地喘息着,长尾仍旧深入八岐大蛇的头骨。
他似乎想求饶,或者再放些狠话,再或者拖延时间。
可路明非一脚踩在这老狗的脸上,名为贪婪的克雷默长剑下一秒刺穿赫尔佐格的心脏,接着色欲从他的眉心贯入。
赫尔佐格的尸体剧烈地颤抖了几下,再没有动静。
路明非没有犹豫,用贪婪一刀一刀剁掉了赫尔佐格的每一节脊骨,将那些脊骨全部用烈焰焚烧成灰烬才终于瘫坐下来。
龙化的特征缓缓从这男人身上褪去,他无神地望向身后,心脏里空空的,像是被刺了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