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洎楞了一下,马上意识到这厮在借题发挥,故意激怒自己而后离去将精简兵员的提案束之高阁……
“诶诶诶,话没说完呢,怎么急着走呢?你说你这人也怪急躁的,这件事好好商量嘛,身为朝廷重臣还是一如既往动不动就尥蹶子,成何体统!”
上前死死抱住房俊的胳膊,将其拽了回来摁在座位上,亲手给斟了杯茶。 而后神情无奈、语气诚恳:“我知你心中定认为我是趁机消减你的势力,在公报私仇,但你的确是小看我了,我虽不敢自称君子,却绝不会拿国师作为攻讦对
手的手段。说一句不怕得罪你的话,我对你夙来形势颇多诟病,但唯独对你说过的一句话深表赞同,那就是‘国家利益高于一切’,至哉斯言!” 房俊哼了一声,没好气道:“说好听的也没用,我做不出将那些无怨无悔以血肉镇守西域的兵卒裁撤之事,军中袍泽守望相助、生死契阔,焉能背离抛弃?如
何筹措粮秣是你的事,你若觉得困难做不好那就退位让贤,莫要尸位素餐,有的是人接你的班。” 刘洎摸准了房俊的脾气,不跟他硬着来,而是苦口婆心表述困难:“这件事若当真是我无能,不用你说我自愿请辞、退位让贤,可事实是西域实在太远、道路
实在难行,夏日里还好说,你可知冬日里每一次运输粮秣需要走半年甚至更长时间?这种消耗任何一个国家都很难负担!”
房俊根本不管这个,喝着茶水,翻来覆去就一句话:“你要是干不了就赶紧辞职,将中书令的位置让给我,我来干。” 刘洎又忍不住了,明知这厮故意气自己,可还是恼火道:“民部的数据放在这里,每年征集的粮秣多少、运到西域的有多少、路上损耗是多少,一条一条清清
楚楚,你也是知兵之人,焉能不知当损耗几乎是一倍的时候根本不能持久的道理。”
房俊喝了口茶水,问道:“为什么不上一些茶点呢?一大早上朝滴米未进来了这里又灌了一肚子茶水,没吃的胃里直泛酸,你这不是待客之道啊。”
刘洎拍着桌子大叫:“人都死了吗?没听到越国公吃不到茶点就要发飙吗?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茶点都给拿来!”
门外的官员书吏:“……”
赶紧有人跑去厨房取来茶点,摆放到茶几上。
房俊拈了一块枣糕吃了一口,笑道:“这样说话就让人舒坦多了,别一天到晚藏着掖着阴阳怪气的,看着就想揍一顿。”
喝口茶水将枣糕顺下去,续道:“你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若是执意不肯,事后被你一宣扬,我岂不是成了不顾大体、自顾私利的国之蠹虫?”
“诶,越国公切莫如此说,我绝无此意啊!”
“呵呵,有意无意的,不也只在一念之间吗?” 刘洎不说话了他原本就是打着“道德绑架”的主意,只能以此逼迫房俊就范。不过这件事他完全是从国家角度出发,并无半点私心,事实上安西军是六万人还
是四万人对于房俊的权势地位并无影响,但若能减少两万人,所节省出来的粮秣辎重军械装备将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量。 房俊道:“首先,安西军是绝对不能削减的,这无关于我本人之私利,而是西域目前看似太平实则危机四伏,东西突厥虽然覆灭,残余更多向西迁徙,但留在
西域的数量依旧不少,这些人没有一刻消停,要防备其死灰复燃。”
刘洎点点头,西域乃是突厥的“自留地”,奴役了几百年,现在自然将其当作复国之基石加以经略,的确不得不加强防备。 房俊又道:“大食国现在内乱频仍,多方势力为了争夺哈里发之位明争暗斗所以无暇东顾,可一旦其国内局势稳定,任谁上位都必然重新将目光投向西域,直
接发动一场战争用以消弭国内的矛盾,安西军枕戈待旦,不敢有丝毫松懈。”
刘洎蹙眉,只能点头。 此前房俊万里驰援西域将二十万大食军队击溃,斩首无数追击千里,但大食国是与大唐在领土、人口等等方面都不相上下的超级大国,战争潜力无穷无尽,
再度募集十几二十万大军卷土重来绝非难事。 “更不能忽视吐蕃,松赞干布雄心万丈,雄踞高原之上俯瞰中土,侵犯关中他不敢,但只要有一丝机会可以入侵河西、入侵西域他肯定毫不迟疑,再往后很长
一段时间之内吐蕃都将是大唐的首要敌人,这一点中书令您不能否认。” 连续三个理由刘洎一个都反驳不了,叹着气道:“我知你说的都对,安西军所面临的局势很是严峻,可帝国难以支持如此规模的安西军也是事实,你只管带兵
打仗,我却要为了粮秣辎重绞尽脑汁、各方筹措,实在是左支右绌、捉襟见肘。”
一边是形势严峻不能削减兵员自毁长城,一边是难以支持如此庞大的粮秣消耗……进退维谷、左右为难,刘洎烦躁的差点连胡子都揪掉。 房俊这时上身微微前倾,目光与刘洎对视,缓缓道:“屯田是唯一的解决之法,这样如何?今明两年,每年运输至西域的粮秣辎重递减三分之一,两年之后保持当下的三分之一成为常态,其余差额由安西军自行屯田予以解决,但是相对应的朝廷要放开前往西域移民之限制,给予所有自愿前往西域开荒之农户在当地落
户之政策,所有收缴之税赋由安西都护府自行截留、妥善分配。” 刘洎大惊失色,断然道:“这怎么行?若当真施行如此政策,安西都护府岂非是国中之国?万万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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