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陈廉问道,随即示意马车靠边。
裴鹤铭望了眼架子上奄奄一息的男人,蹙眉道:“这些人是杨敖余党,前几日关押在刑部牢内,过了刑讯后准备暂时收押,没想到诏狱那边以牵扯了一桩旧案为由把人带过去,又过了遍大刑,若下官再去的迟一些,只怕眼下带回来的都是尸首了。”
陈廉惊道:“陛下可知晓?”
杨党是陛下授命缉捕,如果擅自上刑,伍荣此举便是党同伐异。
然而陈廉转念却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看向裴鹤铭:“陛下,已经知晓了?”
裴鹤铭未回应,以无声回应他这个问题。
大昭自开国以来,设立镇抚司,锦衣卫奉皇命行事,伍荣敢这么明目张胆必然是授命于皇帝了,却不知陛下想从这些人口中听到些什么。
雨声淅沥,落于伞面,伞骨边缘外形成一道雨幕,将面前青年的神色衬的模糊不清,青年握着伞柄的手指微微用力,随后松开些许,便听到他道:“这件事,就此作罢,这几个人只怕也撑不过今晚。”
他话锋一转,唇边扯出淡淡笑意:“陈尚书离家多日,莫要让家里人久等了。”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了。
陈廉同他告辞,回身之际又看向长道当中缓步朝着刑部而行的青年。
他私心揣测,圣上既放权让大理寺协兵马司京卫捉拿杨党,又让锦衣卫调走杨党,前后矛盾,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若一开始就让伍荣去做这件事,只怕依伍荣的能耐未必能一举擒获对方。
多余的事,陈廉也不做他想,确实如裴鹤铭所说,他离家数月,此刻已经归心似箭,锦娘在家中只怕等的焦急了。
想起锦娘,陈廉不由微微一笑,连着这些日子的辛苦劳累忽然有了归宿的感觉。
而他擢升之后也妥善安排了阿牛等人,请求圣恩给予良田,也算是对他们协助办案的奖励。
车毂碾压地面,与天边乍响的闷雷相和。
裴鹤铭遥望着瓮城,加快了脚步。
果不出他所料,当日夜间,杨党几人虽经大夫诊治用药,却还是未能撑到四更天,衙署外的梆子响起来时,已尽数咽气。
他站在木栏外,看衙吏用草席裹着尸首抬出去,捏了捏额角,自去了值房写了奏疏,待天一亮便呈报上皇帝跟前。
人死了,也许杨党手里握着的某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就此掩盖下来,六部某些彻夜难眠的官员,就此又可高枕无忧了。
裴鹤铭手里的笔顿了顿,陷入沉思,他当初考取功名,学习律法,跟在何汝元身侧数年,知晓为人的根本便是肃正清明,为官也要遵循这个原则,为民请命,上达天听,只是如今……
水情结束后,接二连三的事,总像是有根线在脑海中盘旋,但他一直找不到能够牵引出来的线头。
这种烦闷的情绪让他无法入睡,及至到了天将明时,裴鹤铭简单洗漱换了深衣,头戴黑金底纹副巾,脚蹬了双翘头云履鞋,这种打扮倒是惊呆了梁家兄弟。
平日公子鲜少这么装扮,这身衣裳还是上回乔装去明月坊穿过,至那日之后便压在值房的箱笼里,公子今日怎么又翻出来了?
这会儿天还暗着,昨日的一场雨,地面积攒了些水渍,衙署的吏从正挥着扫帚清扫。
“公子,今日早膳您要吃些什么,我好跟后厨那边说一声,”梁江低声询问。
这段日子,他们一直宿在大理寺,值差的房内木板床硬如石床,睡的人背脊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