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徐话音刚落,陈永素的脸猛然涨得通红,他不是怕死,他是陈璘的孙子,自从加入军队的那一天起,他就想着马革裹尸才是军人的最高荣誉,但是郭徐下达的这个命令分明是让他去送死,荷兰人那么多舰船,自己这边本来兵力就少,不想着全力抵抗就算了,竟然只派出一个百户去迎敌,这不是送死是什么?
陈永素想着,自己死了不要紧,但是跟着自己的还有上百弟兄,自己总不能带着这上百号兄弟们去送死吧。可是郭徐的命令又不能不接,战场抗命,军法当斩。虽然摆明了郭徐这是公报私仇,但是陈永素自己提出要抗击敌军,总不能现在畏缩不前吧。
陈永素咬牙道:“末将得令!”
郭徐倒是惊讶了一下,没想到这陈永素还真是个硬骨头,这种情况都敢接受命令。
“但是,末将有一个要求,末将一人出战,不带一兵一卒!”陈永素朗声道。
身后将士都知道陈永素是什么意思,送死的任务他一个人去,不想让大家跟着送死。但让郭徐没有想到的是,因为陈永素平日里在军营能跟将士们同甘共苦,打成一片,大家都把陈永素当大哥看,谁有个什么困难,陈永素也是慷慨解囊。
在军饷方面,只要是发下来的军饷,陈永素从来不克扣一分,不足的部分,甚至自己掏腰包补齐,宁肯自己不拿一分钱,也绝不让兄弟们饿肚子。所以他在百户内的威望非常高,现在,他又提出自己一个人驾船去送死,不让大家跟着,这更是让士兵们感动无比。
立刻有两个百户站出来求情道:“千总大人,敌军势大,我军兵少,应暂避锋芒。”
“是啊,大人,一个百户出战,杯水车薪,当务之急,应该是坚守待援。”
几个人不说还好,一说郭徐更来劲,如果答应了,以后他说话还能好使吗?“不行,军令如山,必须出战,这是陈百户自己要求的,如此忠勇之将,怎能拒绝他。”郭徐一摆手道。
郭徐话音刚落,陈永素的手下将士一起喊道:“我们愿意跟百户同去!”
“我等愿意同去!我等愿意同去!”士兵们围在陈永素的身边重复道。
陈永素虎目一红,哽咽道:“都是好兄弟啊,那好,我们就一起共赴黄泉,路上也有个伴,但是在死之前,我们也要让荷兰人尝尝厉害,就是老虎,我也要拔它两颗牙!”
“杀!杀!杀!”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喊道。
举着千里镜的高衡和众将显然看到了岸上的骚动,虽然听不见声音,但是能很明显看见,明军水师大营的士兵开始出动,人影不断闪现。高衡有些吃惊,怎么,这些明军不要命了?这么有种?
陈永素吼道:“出动之后,鸟船在前,小船在后,我一人操控小艇一艘,把火药桶都搬到小艇上面来!还有平日里我们收集的土袋子,都堆到甲板上,士兵们隐藏在后面。排成一字长蛇阵,满帆航行,前面的船被击中,后面的立刻转向绕过去,不断接近敌舰,我来完成最后一击,至少要干掉他们一艘主力舰。”
一个百户拥有的船只不多,仅有一艘鸟船,数艘小船,还有几艘小艇,林林总总大约十一二艘船只,这些船只除了拥有灵活性和速度的优势之外,在火力上面基本上聊胜于无,除了鸟船还能搭载几门火炮,小船和小艇基本上只能用普通火器进行作战,比如火铳、火箭之类的装备,对付荷兰人的这种艨艟巨舰,跟挠痒痒没什么区别。
陈永素当然也不是指望凭借鸟船就能把对方的战舰击沉,他的方略用后世的话说就是极限一换一,让所有的船只排成一个竖队,直接朝着对方旗舰或者某一艘大型船只冲过去,前面的船就像是肉盾,专门吸引对方的火力,第一艘沉了,第二艘就递补,利用前方船只吸引火力来给后面的船只争取时间靠近。等到了极限距离的时候,陈永素就驾驶装满了火药的小船冲上去自爆,这么多火药,足以炸开一个大口子,这就是没办法的办法。
如果成功,陈永素自认绝对是赚了,荷兰人一艘三层巨舰,水手就有近两百人,他一个百户才一百人,十几条破船,拼人家两百人和一艘巨舰,值了!
“弟兄们!拼了!”陈永素一声怒吼,港口的船只立刻启航,朝着兴华军舰队笔直冲了过来。
兴华军的将领都蒙了,看来这群人对于兴华军的火力没有任何认知,要知道在风帆时代的海战中,丁字阵是水师最忌讳的阵型,因为彼时船只都是侧舷炮,谁能先占据横向位置,将侧弦对准对方,谁就抢到了先手。所以这时候的海上炮战,基本上就是拼操作,拼点位,旗鼓相当的情况下,谁先占据有利地形,谁就有了优势。
可是陈永素在明明看到兴华军舰队横排散开的情况下,依然采用一字长蛇阵冲阵,这不是自己把自己搞成了丁字的一竖吗?
“加速!冲!快!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陈永素作为陈璘的孙子,自认已经学习了陈璘的水战兵法,当然知道丁字阵的凶险,可是没办法,他们不可能跟对方进行炮战,只能决死冲锋,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跟对方一换一。
鸟船和小艇如同离弦的箭一般,朝着兴华军舰队飞速而去。士兵们目光坚定,都是视死如归,明军虽然大部分是垃圾,但也不乏敢死之士,至少高衡面前的这支明军小队,有着无与伦比的勇气。
高衡立刻下令道:“停船,横置!打明军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