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中是一张在杨执看来无比陌生的脸——
模样算得上英俊,微蹙的眉若利剑,双眸狭长而深邃,鼻梁英挺,轮廓分明,只是嘴唇泛着淡淡的青紫,肤色更是透着病态的惨白。
“咳咳!”
理清脑子里那些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杨执突然狠狠咳嗽了两声,不得已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他穿越了。
临上手术台前,只是洗了把脸,再睁眼时,他便成了一个刚刚入赘侯府的痨病鬼。
而眼下,正是他与那位清宁候独女、被誉为洛阳第一美人叶芷虞的新婚之夜。
初来乍到,便做上了新郎官,而且迎娶的还是有权有势的侯爷之女。
这事儿听上去,对于一名穿越者来说,似乎很该值得庆幸,甚至窃喜。
只可惜,眼下这新房里,却是冷冷清清,唯有他一人独坐,并不见那位叶大小姐的身影。
究其缘由,杨执倒是能猜出几分。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别看是入赘于侯府,原本却也是出身于名门,乃陇右世家,祖上出过不少官吏,甚至追溯到前朝,还有一位做到了宰相!
只可惜传到他这一代,已然家道中落,随着乃父撒手人寰,他也彻底无以为继,只能沦落街头,以行乞为生,后来更是患上了肺痨,苟延残喘,凄惨之极。
所幸,他流浪至旧都洛阳,偶然为清宁候叶渊撞见。
两家祖上颇有些交情,叶渊看在前人的面子上,将他收留于府中。
本来只是先人之交,叶渊贵为侯爷,没有嫌他身份卑微,且患有痨病,好心收留,已是仁至义尽。
可就在三天前,叶渊也不知何故,竟突然决定,招他入侯府为婿,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他!
这里面透着蹊跷,但无论清宁候的用意为何,杨执却是心知肚明,那位叶大小姐容貌倾城,且出身尊贵,必定是心高气傲,眼界极高,又岂能看得上一个被豢养在府中说不准何时就会咽气的痨病鬼?
虽说想必是拗不过清宁候,终究还是三拜九叩,结发合卺,不过勉强应付了场面,想要再指望她能出现在这间新房中,与自己你侬我侬,同床共枕,无异于痴人说梦。
当然,被看得上看不上,杨执并不在意,因为眼时对于来说他最紧要的大事,是如何先将这病殃殃的身体调理好。
作为一名医生,杨执对于自己目前的身体再是清楚不过,虽然还未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此等沉疴痼疾,如若不尽快得到有效的治疗,寿命必定长不了。
这个世界,没有专门针对于肺痨的特效药。
所幸他是中医出身,专治疑难杂症,肺痨在这等医疗落后的时代堪称绝症,却也难不倒他。
研墨提笔,在白纸上写下药方,打算明天交给府中下人拿着去外头采买,杨执随后将窗户打开通风,保持屋内空气清新。
夜色渐深,喜宴却仍未散,四处张灯结彩,喜庆的红光笼罩着整座侯府。
正厅那边喧闹的紧,宾客们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而作为这场婚礼的主人公,杨执却仿佛被人遗忘。
此刻的他,并不想发出什么两世为人的感慨,同样也没有再去想莫名穿越至此沦为一个痨病鬼赘婿,是否是老天爷刻意捉弄。
无法改变,便坦然接受。
既来之,则安之。
在哪儿不是活着。
他也是洒脱。
吹了一阵风,扭身便要返回床榻,以新郎官的身份,独自度过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夜晚。
正要宽衣解带,上床入睡,忽听门外响起一个如银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道:“我……可以进来么。”
杨执一愣。
隐隐猜出来者为何人。
不过,却未有丝毫喜色。
门外的这位女子,客气的就像是造访一个陌生人的房间,哪里像是回到属于她自己的新房。
这里,多半不会是她的久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