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名义上的夫婿,对于杨执,她也算了解颇深。
这厮出身寒门,虽是读书人,可迄今为止却未能挣得半点功名,沦落街头行乞,更因患得肺痨绝症,说不准哪天就会一命呜呼。
基于这些,她下意识认为杨执多半是个只知死读书的迂腐文人,且因身患重病,看上去也必定是死气沉沉,绝无一丝倜傥风流。
可眼下看来,她只觉先前对杨执的所有猜测,几乎是大错特错。
这哪里是个迂腐文人,分明就是个厚颜无耻之辈,巧言令色之徒!
至于身患重病,所应有的死气沉沉,亦是从杨执的身上半点都瞧不见。
这厮无耻起来,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哪里像是绝症在身,命不久矣?
感受到叶芷虞的目光,杨执只觉浑身不自在,咳嗽一声,连忙起身,写了张方子,交给侍候在一旁的下人,说道:“照方抓回药后,武火急煎,给老太太服下,往后早晚各一剂,持续半月即可。”
那下人接过药方急忙去了。
叶渊这时看向那个老郎中,没说话,可阴沉的脸色,明显在告诉这位周老先生,本候很不高兴!
老郎中一凛,急忙道:“在下一时走眼,没能看出老太太真正的病因,这是在下的不是,在下向侯爷、向老太太赔罪,还请侯爷看在在下给侯府上下诊病十几年从未出过差错的份上,莫要降罪。”
叶渊呵斥道:“如果不是杨执看出端倪,你百死难辞其咎!”
老郎中吓得差点没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哭求道:“侯爷饶命!”
叶渊肃然道:“所幸,老太太没有什么闪失,念在你往日辛劳,也算是尽心竭力,暂且饶你一命。回去以后,多钻研医书,莫要固步自封,你性命不保是小,只怕砸了‘尚元堂’这块传承百年的金字招牌!”
“谢侯爷不杀之恩,侯爷训诫,在下铭记于心!”老郎中千恩万谢,连药箱都不要了,连滚带爬的去了。
叶渊默然稍许,目光随即落在杨执身上,略有诧异道:“没想到,你竟精通医术。”
对于这一点,杨执早就想好了说辞,当即微笑道:“岳父大人谬赞了,哪里称得上‘精通’二字,小婿只是久病成医,懂些皮毛而已。”
久病成医,这个理由还算牵强,却并不能令人信服。
虽然叶渊不满老郎中错诊,差点贻误病机,但正如其所言,其为侯府上下诊病十几年,从未出过半点差错,医术不敢说出神入化,却也绝不平庸。
可就是这样的老江湖,都未能看出老太太的隐症,而叶执甚至还没搭手诊脉,便一口料定老太太病情必有蹊跷,此等眼力,又岂是只懂些皮毛所能糊弄过去?
叶渊何许人也,能够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上始终屹立不倒,在各方势力之间周旋往来皆不得罪,实是城府深沉,杨执的这番说辞,在他看来,可谓是漏洞百出。
然杨执讳莫如深,明显是藏着掖着,不愿道出实情,他也无意追问。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颔首说道:“无论如何,老太太能够吉人天相,多亏了有你,今后还得劳你多来探看,直到老太太彻底康复为止。”
“是。”杨执拱手作揖,见此时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都落在自己身上,不愿太出风头,当即说道:“小婿跟过来,也是忧心祖母何以昏迷,眼下祖母已无大碍,小婿便告退了。”
叶渊点了点头。
等杨执走后,众人为了避免打搅老太太休息,也都相继退出了房间。
清池旁,夜风袭袭,明月倒悬。
叶芷虞伫立在水边,此时此刻的心境,亦同这池水一般,在凉风的吹拂下,泛起微微的涟漪。
叶渊缓缓走了过来,在她的身旁站定,负手说道:“你不愿与杨执同房,为父也不强求于你,终究只是占个名份而已。杨执身患绝症,没有几年的活头,等到那时,你可自择良配,为父保证,绝不干预。”
说着忽然长长一叹,道:“为了叶氏一族的兴衰,虞儿,为父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委屈你了。”
叶芷虞平静说道:“女儿理解爹您的苦衷,咱们叶家在朝堂上树大招风,爹爹您为砥柱重臣,宗族又堪称富可敌国,朝中百官,乃至重镇节度,哪个不想拉拢。从女儿才及笄起,登门意图联姻者便络绎不绝,那时父亲您尚可推脱女儿年纪太小,而如今女儿已有二十,为了不使叶家卷入朝局倾轧,也为了女儿的未来着想,与杨执的这门亲事,算是最好的选择。”
叶渊说道:“你能明白为父的苦心就好,只是这个杨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