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生冷不忌”时,杨盈不由一阵恶寒恐惧,她倒退了两步,似想逃离。但很快便定了定神,重新走了回去。她从李同光手里夺了纸钱,和李同光一道跪了下去,将纸钱一点点地投进火。泪水从她的眼中涌出,但她强忍住了。只是哽咽着,双手合什,祈祷着:“……南无阿弥陀佛……如意姐早登升极乐……我一定会……”却很快便哽咽得说不下去。
李同光略受触动,眼中的恶意减轻了些,轻声道:“想哭就哭吧,过了今晚,我们可能都没有时间再难过了。”
杨盈却仰起头,让泪水倒流回去。闭目平复着气息,说道:“我不哭。如意姐告诉过我,越难过的时候就越不可以掉眼泪,否则就会变得软弱。”
李同光看着她,心下莫名柔软了些。道:“师父要我保护你,我答应过的事,一定会尽力。”
杨盈却硬声道:“我不需要你保护,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讨厌你。”
李同光也有些烦了:“行啊,要么你就自己去寻死,那样我也就管不着了!”
杨盈却没有继续和他争吵下去,只默不作声地一点点地把纸钱烧完,待最后一枚纸钱也在火光中化为灰烬飘入风中,便端正地跪好,虔诚地磕了三个头。李同光看到她的动作,愣了一下,片刻后也跟着她磕了三个头。
对杨盈来说,这一夜注定难以成眠。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一遍遍回响着李同光的话,直到夜半时,她依旧红肿着眼睛枯坐在床上,想到自己的前路,便无法不感到恐惧——若安帝当真把她扔给天门关外的北蛮人,她该怎么办?
她下意识地摸出了宁远舟给她的那枚指环,又拿出如意给她的峨眉刺,对准了自己的喉咙。
可就在尖刺即将刺上喉咙的那一刻,她的手忽地一抖,猛地醒过神来,将两样东西都远远地扔开了。
她目光冰寒,暗自思忖:“不能现在死,就算真到了最后,也得找个垫背的才划算!”她咬牙吹熄了灯火,躺到床上盖好被子,闭上了眼睛,安慰着自己,“车到山前必有路!”强迫自己入睡。
但她翻来覆去始终也睡不着,几次辗转反侧之后她索性拆掉了发髻,这才舒适地躺了下来。可片刻过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抚着自己的长发,猛然坐起,眼神渐渐变得越来越凌厉。
窗外,月上中天,清辉透窗而入,洒落在她的身上。
已是子夜时分,初月却依旧在四夷馆大火之后的废墟之上,不肯罢手地内外搜寻着。
一个沙西部的军官跟在她身后,絮絮地跟她说着什么,初月却显然心不在焉,反复确认着:“真的除了被救走的礼王之外,这儿没有死任何人?”军官拍着胸脯向她保证:“小的那晚就在这儿指挥救火,看得真真的。”初月却还是不敢尽信,再一次问道:“那安国使团那么多人,全逃走了?”
军官点头,看看左右,见无人留意此处,便凑上前去小声跟初月说道:“听说他们趁着皇城出事的时候进了东湖救人,然后趁乱又混出了城,里面还夹着北蛮人的什么事,太乱了,小的一时也没弄清。”
初月目光扫视着四周,突然看到废墟里有什么东西在月色下一闪,忙走上前去,徒手便要将东西直接挖出来。小星和军官忙想要帮忙,初月却道:“不用。”
她很快便从废墟里挖出一个被熏黑的男子发冠,立时便辨认出来——那夜于十三从酒楼上跳走离开,向她眨眼睛时,头上所戴着的正是这枚发冠。
初月用手擦干净发冠上的黑灰,将发冠放入怀中,扭头对军官道:“别告诉任何人我来过这里。”
便翻身上马离开。
马车颠簸前行着。
元禄看着车厢里昏迷的梧帝,心中感慨万千。忍不住抬头看向钱昭,问道:“他真醒不过来了?”
“外伤之后的高热,很多人都熬不过去。其实天门关之役的将士,很多并没有立刻战死,而是……”钱昭说着便哽咽起来,难过捶着车窗,痛苦道,“为什么?我自恃医术不输太医,为什么就偏偏救不了他?!只差几天啊,只差几天他就能到合县……”
元禄忙奋力拉住他,规劝道:“钱大哥你千万冷静些,现在是你是大家的主心骨!我们再一起想想办法,要不然找冰,上回如意姐也是高热……”他忽地想起什么,“啊,开窗,开窗!现在已经入冬了,咱们别给他再盖貂裘……”
他说干就干,忙要扯开梧帝身上的貂裘,可就在他的手在无意间擦过梧帝的脸的时候,动作突然一滞,有些不太敢相信地再去探了探梧帝的额和鼻息。随即脸上便露出惊喜的表情:“他不烫了,还有呼吸!钱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