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十月里下了头场雪后,后面接连下了好几场,园子里白茫茫的一片, 还没来得及打扫完残雪,便又覆上了一层新雪。
外面天寒地冻,老太太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几位姑娘自是欢喜,如此一来不必忍受来回路上的刺骨寒风,还能窝在被子里多睡会儿觉。
萧时善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 她病好后去荣安堂走了一遭, 老太太见她瘦了一大圈,下巴尖尖的,眼睛水润润的,像蕴着一汪秋水,多了几分我见犹怜的纤弱姿态, 但也显得过于单薄了。
自那之后荣安堂那边隔三差五地送补汤过来,连拿回来的饭食也有了变化,今日是乌骨鸡汤, 明日是归地炖羊肉,后日又是黑米阿胶粥, 怎么滋补怎么来。
“姑娘, 老太太可真是心疼你,这不又让人送了盅燕窝。”常嬷嬷笑得眯起了眼睛,打心里替姑娘高兴, 女子在婆家的日子好不好过, 还得看那家的长辈是否通情达理,太太虽然不好亲近, 但也不是那种给儿媳立规矩的婆婆,老太太更是个和善人,有这样的长辈,便是夫君不成器日子也过得下去,更何况姑爷又极有出息,姑娘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萧时善坐在榻上,黑鬒鬒的乌发散挽着一窝丝,鬓边斜插了两支珠钗,身上穿了件丁香色小袄,领口有一圈浅灰色兔毛出锋,将肌肤衬得愈发白皙剔透,她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随意地翻动着账本。
听说大嫂也有孕了,当初生了苓姐儿,调养了好几年,如今有了身孕,自然是件大喜事,只是大嫂二嫂都有了身孕,倒把她这个没有半点动静的给显出来了,老太太如此照料她的身子,大约也是有些着急了。
“姑娘?”常嬷嬷唤了她一声,之前姑娘病得厉害,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卞家那事,心病还须心药医,虽然知道这个理儿,但如何宽解却是个问题,姑娘性子倔,自己看不开,旁人说什么都不管用。
常嬷嬷就爱唠叨她,但再怎么唠叨也不见她能听得进去,自从听闻卞家的消息,姑娘就像绷紧的弦,一直拉着扯着,没个松弛的时候,好在那日姑爷回了凝光院,也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不多时就传出了哭声,听到姑娘的哭声,常嬷嬷反而松了口气,哭出来就好,光这样憋着谁能撑得住。
果然那日之后,姑娘的病情不再反复,渐渐痊愈了起来,只是精神头不似以往,常嬷嬷只觉得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得给姑娘好生补补身子。
“拿过来吧。”萧时善把账本搁到一侧,放在了那叠抄好的佛经旁边,如今年关将近,到了年底对账的时候,总是一团乱麻,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今年那场雨把田地给淹了,田庄那边都没种子播种,不仅没了收成,还得贴进钱去拾掇田地和买种子,其他的铺子,生意最好的那家绒线铺子跟往年差不多,纸墨铺子刚换了新模子制墨,还没有看到成效,另外几处产业,她忍无可忍地圈出了几个掌柜,决定找到合适的人就换掉,再不能白养闲人了。
常嬷嬷把燕窝搁到了萧时善面前,“姑娘趁热喝,能暖胃。”
萧时善捏着瓷勺,慢悠悠地舀了舀,“孙伯还在京里吗?”
“回去了,半个月前就回去了,拉都拉不住,说是回去给表……”常嬷嬷突然反应过来,赶忙停住了话,瞧了萧时善一眼,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个老孙虽然人有些顽固,但也算忠心耿耿,之前姑娘给的银子已经送过去了,姑娘就别操心他了,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常嬷嬷不敢跟萧时善说老孙把银子全给扔了,一个子也没收,也不知他听谁说卞家出事全是因为姑娘招来的,当即恨红了眼,在那边破口大骂,恨不得把姑娘撕碎的架势,她回去了一趟被气得不行,幸亏姑娘没再去见他,不然也得吃一肚子气。
萧时善虽然不清楚后头的事,但她知道孙伯大概不会收她的银子,在孙伯眼里她就是攀龙附凤的小人,她的银子都是脏的,常嬷嬷如此说,想来是为了让她宽心。
冬月里发生了好几件喜事,一是大嫂有了身孕,二是罗夫人给罗英定下了亲事,定下的姑娘正是姚若薇,当年季夫人和罗夫人都相中的儿媳人选,兜兜转转还是成了罗夫人的儿媳妇,光是这一点都足够让罗夫人欣喜万分了,第三件事则是今年秋里辽东大捷,卫国公会回京过年。
家里喜事不断,老太太也是心情大好,但总有点事让人不那么高兴,就比如季夫人说要去净慈庵住几日这事,老太太对此就有些意见,越是到年下府里的事情越多,她这个国公夫人当了甩手掌柜不说,竟然还要把三郎媳妇儿也带过去,这是非要搅得夫妻分离她才甘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