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夫人搁下笔,端起茶盏饮了口茶,打量了萧时善一眼,这姑娘确实生得漂亮,是叫人眼前一亮的漂亮,那双水润的眼眸里常有一种不稳定的灵动,说白了就是不太安分,像钩子一样勾人,身处在这片梅林之中,第一眼看过去,也还是会被她吸引住目光,周围的景致全然成了她的陪衬。
美人和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就差在一股灵气上,有些皮囊再美,少了一缕仙灵也是泯然众人的木头美人,反之得了那股先天灵韵,便是皮囊差些,也是独特出众的美人,更何况单论模样,也足以令她引以为傲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把她那眼高于顶的儿子迷昏了头,不要指望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有多超凡脱俗,有时候喜不喜欢也就是一打眼的事。
季夫人扫了扫萧时善腕间的松鼠梅花玉镯,心里冷哼了一声,行啊,连琢玉名家吴绛制的玉镯也舍得给,倒没见他有这份孝心给她添个笔筒,“怎么他给你气受了?”她又不是个安稳性子,没受气也不会跑庵堂来。
萧时善反应过来,脸颊微红,不明白季夫人怎么会跟她说这个,她垂下眼道:“没。”即使有,她也不可能跟季夫人说。
季夫人曼声道:“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只有他不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你也不必太依着他。”
萧时善惊讶地看向季夫人,不太确定这话里的意思。
季夫人却不再说什么了,想来这丫头也没少折腾她儿子,光是这不开窍的劲儿都够让他受的了。
第七十二章
此次萧时善跟着季夫人来净慈庵小住, 虽说是为了求个心静之所,但未尝没有躲着李澈的意思。人的心力总共就那么多,这里分一点, 那里分一点,七八瓣地分出去,精气神也给熬散了,连往日里乐此不疲的周转应酬也变得有心无力,当然这种应酬里同样包括李澈。
萧时善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可一钻进去了, 旁人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 只能等她自个儿想通,或是寻到个毫无道理但又足够说服自己的理由。
对于卞家的遭遇,悲伤懊恼那都是真真切切的,说句大逆不道的话,便是她爹死了, 她也不见得有如今一半的在意。然而再怎么伤心难过,萧时善也没长久地沉浸在悲伤中,她恼恨自己恢复得如此之快, 更恼恨李澈颠倒黑白的本事,三言两语地大而化小, 愣是把她从犄角旮旯里拎了出来, 连伤心难过的工夫都不给她留。
不说自己赔出半条命去,才算对得起那份恩情,可转过头去就抛之脑后也实在令人齿冷, 或者说即使她想为姨父姨母和表哥赔上半条命, 他也不肯成全她难能可贵的孝心。
偏偏在这件事上她还没有跟他据理力争的底气。她的这份在意显得尤为不同寻常,任谁看来都会生出疑惑, 那卞家是什么了不得的要紧亲戚,值得她舍生忘死,真要追究起来,不知要扯多少乱麻。
无论是萧淑晴在玄都观嚷出来的那些话还是李澈言语间透出的意思,都让萧时善意识到他定然是知道什么的,她那时在气头上来不及细思,转过头来就更不会去戳那层薄冰。
谈不上心虚,但也确实没那么理直气壮,毕竟她当初没想过要嫁进卫国公府,也没想到自己当真能嫁成。倘若卞家人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也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可显然并非如此。
李澈不去追问,萧时善也就得打起精神将养好身子,除非她不想当这个三少奶奶了。
常嬷嬷倒是欣喜她恢复得快,俨然把李澈当成了灵丹妙药,话音中满是欣慰,提起来就是姑爷长姑爷短,她这个姑娘都要靠边站了。
萧时善是压了又压,好悬没说出自己那是被他气的,便是哪日她真病入膏肓了,也得被气得回光返照。
这不连季夫人都看出她受气了,再听到后面那句话,萧时善心下略感惊讶,原来李澈也没那么招人待见,季夫人这话倒像是对他有几分意见似的。
她在心里颇为认同地暗自点头,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分毫,瞧见炉上的铜铫子冒出热腾腾的白雾,萧时善很有眼力见儿地去倒水沏茶,她这手沏茶功夫传自季夫人之手,当初光是品茶就尝过不下二十种茶叶,主要是教她如何品茶鉴茶,沏茶手艺不过是顺带着点拨一下,毕竟不会沏茶没多少关系,多得是人伺候,但喝茶如牛饮可就要贻笑大方了,从呈芳堂走一趟,出来时头发丝都沾染着茶香。